秋雨刚过,大地将寒。
阴暗潮湿的街巷尽头,有一盏昏黄暗淡的灯光摇曳,打在这家苍蝇馆的幌子上——海龙馆。
街巷路面是一段龟裂断旧的水泥路,有的路段甚至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洼处汇聚着发出阵阵恶臭的生活秽物和处理过鱼虾的污水,骚臭中混着腥臭。越往里走,在一片低洼处,甚至形成了流淌的臭水沟。
街巷里没有基本的照明设施,越往里越黑,只有尽头的那盏灯光,仿佛大海上,水手们所期盼的灯塔。
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严良捂着鼻子,小心谨慎的试探出每一步,但依然不小心踩到了臭水里,臭鱼烂虾的脏水就灌了一脚,让严良直呼倒霉。这刺鼻的味道也就罢了,那一脚里冲进去了虾枪鱼刺,易拉环头发,就真的恶心难受了。
严良索性脱下了鞋子,把那些脏东西倒了出来,又挽起裤腿,赤着脚小心翼翼的硬蹚过去。
这难免又被污水中的贝壳海螺扎到脚。
还好这条街没有特别深,摸索了不到十分钟,严良终于来到这家海龙馆的附近,但已经非常狼狈了,他忍着脚痛和浑身散发的恶臭,寻了一处躲避的角落,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扶着墙边,往馆子里窥看。
馆子里一共有两桌人,有一桌坐了四五个人,操着宁州本地方言,吆五喝六,其中一个人正是染着黄头发,黝黑干瘦,肚子上赫然一条近二十公分的伤疤。
是那个来家里恐吓过陈爷爷和严良的黄毛没错了!
严良一直死死的盯着那个黄毛,在角落等了足有两个半小时,看那桌人都要起身离开的样子,严良看了眼手表,赶忙顺着墙边,也顾不上脚痛,一溜小跑,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在臭水沟里,也顾不得疼和臭,快跑到街巷入口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拦了一下。
对方也被严良一身臭气熏的倒退了半米,可依然没有丢失职业素养,说道:“小伙子,来玩啊?”
严良借着临街马路上的灯光和这个足有五十岁口音的中年妇女背后的粉灯房里的粉灯,看到一张诡异煞白的枯树皮脸,吓的更是夺路而逃。
这里是宁州坡头区的城中村,正是被开发商雇佣的黄毛一伙的活动范围,严良跟踪黄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白天他在学校里就是在坡头区的地图上标注黄毛的信息:晚上几点到几点,几个人,在哪里出现。看看有没有“规律”可以找——寻找黄毛单独行动的晚上。俨然一副“高智商罪犯”的范儿,尽管他的宗旨是“以硬碰硬,以暴制暴”,但是自从被朱朝阳和普普diss之后,也学起了样子,他也要在普普面前表现的不那么像一个“莽夫”。
当然,这一切都是普普教给他的。
普普为了他的人身安全,更是为了等到朱朝阳的完美犯罪计划出炉,而暂时稳住他。
可是这种“花活”做的久了,严良难免生出懈怠的情绪,他最讨厌这种书本上的写写画画,更何况在他看来,多日来的跟踪结果并不理想,这个黄毛身边常跟着两个小弟,就像是综艺节目里的常驻嘉宾,而隔三差五还有一些小混混跟着黄毛,就像是综艺节目里的飞行嘉宾。如此一期一期的,没完没了。
黄毛真正落单的次数并不多。
除了一件事——去瘫痪在床的爷爷家要钱。
这是严良跟踪数十次中,黄毛唯一一次落单,普普后来分析,黄毛应该是每月月初去他爷爷家一次。
至于严良为什么知道黄毛的爷爷是瘫痪的,为什么知道黄毛是去要钱的,这也是在普普的授意下,在黄毛爷爷家蹲守了三天才探听出来的结果。
严良不屑一顾,普普却觉得这是最有价值的“情报”。
又是一个秋风送凉的晚上,天黑的早了,黄毛和两个小弟已经喝醉了,互相架着,摇摇晃晃的在一条支路小街上溜达着,严良尾随在后,这次三个人都喝多了,战斗力肯定不行,除了那个胖子血厚点之外,剩下两个人很容易解决。严良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准备挑一个合适的地方动手。
严良现在觉得普普告诉他很多的“知识”中,最有用的就是注意躲避摄像头。
因为很多案件,警察都是通过摄像头侦破的。
后来他上网的时候也时常看到这方面的消息,然后讥笑他们,这些笨贼笨人,平时都不上网与时俱进吗?
而且他在这方面是有绝对天赋的——他跟踪黄毛一伙的时候,能够在不被三个人察觉的情况下,在没有跟丢的情况下,很好的避开街道的摄像头和街边商铺的摄像头。
他此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隐形人,隐藏在另一个时空当中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黄毛三个人进了一家街边老虎机的小店,严良顺势藏在附近民房边,他想等到三个人出来之后,趁着夜黑人静再动手。
严良实在是手痒难搔,他已经不能再忍普普交给他的“工作”——在地图上画圈圈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绑在大腿上的那把弹簧刀,则是他最踏实的依靠,就像是他灵魂的归宿一般,无时不刻不在召唤他。
其实这几年来,他非常痴迷近身肉搏和弹簧刀技术,为此他除了以考警校为名,求陈冠声老爷子教给他基本的擒拿技巧外,就是一直在自学其他打架的技巧,跟着网上特种兵学习,跟着那些泰拳高手学。
这次一定不能放过黄毛!!!
如果那两个“常驻嘉宾”有意见的话,这把弹簧刀也足够对付。
严良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隐忍。
他戴好了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凶戾的眼睛,他将自己包裹的更加严实,以便将身体完全融进黑暗中,可他的身体却在不住的颤抖着,那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老虎机的音乐从小店里传出来,继而是争吵声,喊骂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就是打砸声。
严良稍稍露出头,向店里窥看一眼,显然喝醉的黄毛跟其他玩家发生了争执,几个人正扭打推搡着,他心里暗骂了声混蛋。
随着不远处警笛声响起,严良恨恨的把弹簧刀插进了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