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坐在白色办公桌前,表情严肃地填写病历单,一言不发。
邵琛见他迟迟不说话,心里顿时开始着急恐慌,他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交握着,身体向前倾去,出声询问,“医生,我女朋友没事吧?”
闻言,医生笔尖一顿,抬头时带了丝不可置信,“你女朋友,你是说,你送来的那个女孩儿是你女朋友?”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把邵琛也问懵了,他呆呆地点点头回答,“嗯,是啊。”
随后又恼火地挥了挥手,“不是,这不是重点,医生,我女朋友到底怎么样了?”
“哦对,”白大褂医生回过神来,敛起情绪,将病历单递给他,回道,“没事,别担心啊,她就是营养不良,疲劳过度,导致的暂时性晕倒,应该明天就会醒了。”
听到这话,邵琛立马松了口气,但仍旧心有余悸地再次确认了一遍,“我女朋友真的没事吗?她真的…会醒过来吗?”
“没事,没事,”医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吓坏了吧。”
“我刚才看那女孩一脸学生气,像是个高中生,我以为又是一个被学业压力压垮的孩子,所以才板着脸,想要故意吓吓你,其实没事的。”
听完后,邵琛只觉得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也没来得及顾忌其他的,连忙弯腰道谢,“谢谢你医生,谢谢,谢谢。”
“嗐,不用谢,把你吓到了我还挺愧疚的。”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病房看你女朋友去吧,如果情况好的话,或许她今天就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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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杏眸紧闭,肤色苍白如纸。
她还是像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青涩稚嫩,时间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还是很年轻,美好。
想到这里,邵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她离开的这几年,自己过的非常不好,长期饮酒,颠倒黑夜白天,生活作息紊乱。
眼角长了皱纹,略有些扎手的头发间还生出了几根白发。
算起来,他今年也已经三十三岁了,开始慢慢变老了。
怪不得医生会把他认成是她的长辈。
他看着她,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男人摇晃了一下脑袋,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他低下头,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女睡得太熟了,熟得让他感到害怕。
若不是指尖可以感受到她鼻下微弱的呼吸,邵琛就要以为,那医生是在骗他了。
男人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一分一秒都不愿错过。
他甚至都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她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
过了很久之后,他伸出手,触到她微凉的指尖,以及柔软的脸颊,才逐渐找回了一丝真实感。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眼睛里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砸到她眼角处。
少女那蝴蝶翅膀般的睫毛被砸得忽闪一下,然后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那滴泪盈在她的眼窝中。
于是邵琛手忙脚乱地替她拭去,却没想到,第二滴泪紧接着就砸了下来。
然后是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
越来越多。
他有些收不住了。
就是这个时候,床上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邵琛…”
她哑着嗓音出声,眼眶通红,从眸中流出的眼泪随着声音快速地滑落至耳边。
泪水飞速地流淌,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谁的。
“…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她便泣不成声。
见状,邵琛闷着声直接将人从床上捞起来,狠狠地拉入自己怀里。
是久别重逢的心安。
男人咬牙忍着在眼球里打转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生怕会惹得安稳更加伤心。
安稳勾住他的脖子,整张小脸都埋在他肩头,一声一声地啜泣,直直地钉进邵琛心里。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声也不地哭着,哭得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
而他却知道,三年前,她是被逼着亲眼看到自己被人开车撞至昏迷。
她可能以为他死了。
那种万念俱灰和绝望,是常人无法体会和理解的。
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她当时的心情。
她那样向生的人,就连自己因为文章设定跳楼后,都会活生生地辟出一条新的生路。
却在亲眼见到邵琛出车祸之后,心如死灰地待在那个没有给她留任何去处,只有一间小黑屋的书中世界三年。
在那间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彻底的屋子里,像个活死人一样独自待了整整三年。
邵琛只要一想到这里,就会自责到无地自容。
“稳稳,别哭。” 他怜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哭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怀里的少女几乎喘不过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要见不到你…”
你爱我向生之时源源不断的勇气,但你可曾知晓,那样足以为我扫除一切黑暗的强大能量,皆来自于你。
如果没有你,我情愿就那么孤独地,消逝于一片黑暗之中。
等到她情绪稍稍稳定之后,邵琛才开始柔声哄着她说话。
他眼尾泛红,用拇指揩去她满脸的泪痕,“稳稳,对不起。”
“不要,”听他道歉,小姑娘慌忙地摇起头,以手掩住他的唇,“别说对不起,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跟你没关系的,你没有对不起谁,没有。”
他平静地拉下她的手,眼神深邃快要把人吸进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真的对不起。”
“那时候我每天每夜都在想,如果你就这样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永远不再出现了,我该怎么办。”
“我真该死,让别人找到了那样的机会。”他说话时真情实感,毫不避讳。
“没有…”安稳摇着头,伸手轻轻抚到他脸上。
“我真的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邵琛抱着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两人就这样,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好久。
邵琛本想要叫医生过来看看她的身体状况如何了,却被安稳拦了下来。
“不用了,这三年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时间上的变化,亦快亦慢。虽然煎熬的时长一点儿也没少,但黑色空间里的时间却是停止的。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生理改变。”
“所以,”男人用手指轻掐了一下她的软嫩的脸蛋,“年纪也没有增长?”
“嗯。”
“怪不得呢,”这小脸蛋手感奇好,他又忍不住多掐了两下,“人家都以为我是你叔叔。”
说到这里,他颇为在意地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小姑娘,叔叔看上去真的很老吗?”
“别听他们瞎说,不老。”她凑上去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的邵先生最好看了。”
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浅浅地勾了勾唇角,说,“我想过,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会不会在那个地方找了个其他的男人结婚。”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着,只要能让我再见你一面就好了,不管你嫁给了谁,和谁有了美满的家庭,只要能让我再看你一眼,无论让我用什么交换我都愿意。”
说到这里,他突然哽咽了一下,声音也有些颤抖。
安稳抬眼看过去,才发现他的眼眶是红着的。
他默了默,继续开口说,“稳稳,我今年三十三岁,不算小了,可你还那么年轻,你还有那么多次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
按照这个走向…
安稳猛地抓住他的手,有些气恼地质问,“无缘无故的,你说这个干什么?”
邵琛看着她,轻笑一声,安抚性地将自己的手掌附在她的小手之上,“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放手。”
“只要让我见到你,我就不能接受你嫁给别的男人,一秒都不行,想都不能想,所以不会有别人,只有我。”
“年轻也好,年老也罢,你安稳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说完,他从脖颈处掏出一条项链,项链的挂坠是一枚精巧的钻戒。
他把戒指取下来,用两根手指捏住,举到安稳面前。
“这个,”邵琛淡淡地笑了笑,“是我四年前找人定做的,本来想着过年的那天送给你,可是…”
他依然是笑着的,嘴角弯起的弧度却出卖了他。
此刻,他很忐忑。
“所以我现在把它拿给你,你先戴上,好不好?”他开始诱哄,“你放心,这只算是我的承诺,等到真正求婚的时候我再送你一个。”
他牵过她手,目光灼灼,“现在这个,给你戴上,嗯?”
他真是生怕她哪一天又会消失不见。
安稳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几秒,邵琛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只觉得自己手掌里的那只细细软软的小手快要抓不住了。
于是试探性地柔声问道,“你…不愿意吗?”
“我,我不是敷衍你,”弄巧成拙这种事,足以让邵琛肠子悔青,“我只是…你知道的…”
“…算了,改天我带你去挑一个更漂亮的,好不好?”
安稳看了他一眼,将他手中的钻戒夺过来,自顾自地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戴好后,又炫耀般地举起手给他看,“好看吗?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