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为了让病人更好的休息恢复，住院区的走廊里关掉了大灯，只留下了几盏亮度很低的小夜灯，还有脚边防止晚上病人起夜摔倒的一排绿色的指示灯。
每个病房的门口都有一个小的液晶显示器，上面记录着每个床的病人信息和管床医生的姓名和照片。
“还真是这个刘医生管床。”
杨卓凡出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看自己床号旁边的管床医生名字。还真的是之前那个上夜班的刘医生，全名刘正德，沇水市本地人，博士生、有三年的M国国立医科大学访问学者经历。照片里的他似乎是几年之前的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按理说这么丰富的学历水平不该还是一位邋里邋遢又态度傲慢的主治医生。不过他的职称停滞不前，也和他这个人的懒散性格不无关系。
护士推着她的诊疗车在空旷安静的走廊上朝着下一个病房走去。
杨卓凡看了看头顶的指示牌，出了病房的门右拐，朝着主任办公室走。
神经内科的病区不大，拢共也就40张左右的病床。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杨卓凡特意留意了一下护士站的电脑，在院的目前只有15个人，却又都紧凑地安排在几个三人病房里。可能是为了让医生和护士便于管理。
顺着指示牌很快找到了主任办公室，杨卓凡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屋内传来一位老者疲倦沙哑的声音。
他应声推开门，看见还穿着绿色手术服，鬓角花白的主任正坐在桌子前，扶着脸上的一副老花镜看着手里的一份病历。
看到主任脸上的老花镜，还有手中微微颤抖的白色病例纸，杨卓凡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走进房间，坐在了主任对面的凳子上。
“杨卓凡？”
看见他，主任这才将视线从眼前的病例上挪到杨卓凡的脸上。
“你好主任。”
杨卓凡微微颔首，面对对面扫过来的打量视线，冷静又从容不迫。
“喏，正好，我刚才还和刘医生谈过你的片子，你过来看看，提前对你的病情有个了解吧。”
主任见他一副毫不关心自己病情的样子，还以为他又是一个觉得自己不发作的时候没感觉就以为自己没病，心大的人，放下手中的病例，从抽屉里找出一摞片子插到身后的显影仪上。
杨卓凡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在看到这几张片子之后有了片刻的凝固，他扫向了左上角的病人姓名和资料。
【杨卓凡，男，22岁】
没错，是自己的片子。
随后他这才重新看向了片子里的内容。
“你看，这里是脑桥，也就是主管人们呼吸和心率的地方，正常人是这个样子，透光度很好，可你的却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浅灰色多发阴影。”老主任没有看到杨卓凡的异常表情，自顾自地拿着一根小棍子指了指片子上面的几个地方。
“还有这里，你的大脑右颞叶也有多发的不规则阴影，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出现过耳鸣、幻听等症状？”
老主任说这，又指了指另一张片子。
“没有。”
杨卓凡看着那些片子，忍不住皱起了眉，表情严肃了几分，摇了摇头。
除了因为之前操办姨妈的后事几天没睡感觉有些疲倦之外，他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不舒服的地方。可这么多发的阴影又不可能是一下子长出来的，大脑又是人体最为精巧的器官，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脑桥部分也有阴影，他不可能除了一次癫痫突然晕倒之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也是杨卓凡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片子就去确认是不是自己的片子的原因，这份看起来就异常严重的片子，不可能是属于自己这个之前健健康康，没有什么毛病的人的。
是误诊？
可是人会出错，机器会么？
他盯着片子，抿紧下唇。
这家医院算是沇水市有名的三甲了，就算真的是机器偶然出了错误，主治医生粗心大意没有看出来，眼前这位看起来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主任也绝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大晚上不回家休息，急着找自己商讨病情也说明了他是真的很重视自己的病。
“诶，其实我认识你的老师，你是不是隔壁市康复医学院的学生啊？”
看到杨卓凡对自己病情一无所知的样子，老主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主任认识我老师？”
他的这句话倒是让杨卓凡提起了几分兴趣。没想到这位老者竟然会认出来自己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学生，还赶巧认识他授课的老师。
“对，教你神经内科的老马是我的师兄，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不瞒你说，你被救护车送进来的时候我一看你的片子就被吓了一跳，赶忙把你的片子发到了我们的学术群里商讨对策。这不赶巧了你的马老师认出了你，我们还一起讨论了一下你的病情。”
“那主任您的意思是……我这病……”
能够准确的说出自己的神经内科老师的名字，看来不是在说谎。老主任的话让杨卓凡心里对自己生病的事情，又增加了几分肯定。
“开刀是开不了了，你也是学医的，知道这么广泛的转移病灶是不可能动刀的，风险太大了。”
老主任看着面前此时仍旧颇为冷静，面对绝症脸上没有半分恐惧和绝望的年轻人，心里不由得产生了点敬佩。
不愧是老马点名表扬的，班里最聪明又沉着的学生，确实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就是天妒英才，让这么个好孩子得了这样的毛病。
“那马老师和您说过化疗的事情吗？”
对于不能动手术治疗这件事，杨卓凡在看到自己的片子时也就意识到了，这也是为什么老主任一个外科医生会去寻求自己内科老师的帮助。
“老马说了，你这病灶和部位，放疗肯定不可取，剩下的化疗也必须要靶向，只是这费用……”
老主任从老马那里听说了，这个孩子是个命苦的人，从小没了父母，被姨妈拉扯长大，眼看着就要毕业成家立业报答姨妈的养育之恩了，姨妈又突遭横祸。他这次请假来沇水市也是回来料理后事的。
靶向化疗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每天的费用数以万计。
他这一个还没出校门的学生，肯定负担不起。
可惜啊，实在是可惜。
“如果我保守治疗的话，还有多久的时间？”
杨卓凡从不信命，他坚信只要自己付出努力，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得了脑肿瘤又怎样？
悲伤和痛苦不会让他的病恢复半分，反而会加重他的病情，缩短他本就不多的治疗时间。与其躺在床上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寻求更多的机会。
“保守估计，还有不到3个月。你之前的癫痫症状是一个引子，之后你会不断的出现幻听、幻视、耳鸣等并发症。除此之外，因为脑桥部位的肿瘤，你还存在突发心脏呼吸骤停的风险。”
紧接着老主任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不过我之所以叫你来，是因为我这里还有一个契机。你知道国家的【拯救者】计划研究小组么？就是研究记忆移植的专家小组，他们曾向我们医院发出过邀请，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瘫痪或者命不久矣、想要放手一搏去尝试续命的病人。报名参加这个小组实验是免费的，我和你的老师都觉得，你可以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