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把人约出来。这个倒是不难,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人活着一辈子,那就必然会有软肋,只要抓住并善以利用,就不担心那人不会乖乖赴约。
其次,我必须想办法把那个锁住了通往天台的铁门撬开,不然门口那个小平台位置狭小,毫无隔音措施,下方不到三米高的地方还随时有人会经过,实在不是一个方便动手的地点。
但这也不是什么难题,上外头磨钥匙的小摊走一遭,多的是在卖万能钥匙的。学校设置的铁门确实结实,但锁想来不会是什么难开的锁。毕竟,正常情况下,也没哪个学生会非要把门撬开。不管是想要谈情说爱还是想要寻死觅活,只围了一圈一米高栏杆的人工湖都是更方便的选择,还不需要担心自己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砸到无辜的路人。
接着,也是最重要的,我必须要保证出事的那段时间我不会出现在天台,又或者说,没有任何人和物能够证明那段时间我出现在天台。
延时装置无外乎哪几种,但不管是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断裂的绳子,还是放置在那被阳光晒到融化的冰块,都会留下相应的装置。坠楼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有图书馆老师组织人上去查看,当然,在警方还没有许可之前,关于现场的细节并不会被写成大字报贴在公示栏。
但是,同样的,学校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确定了是凶杀,别的人不好说,黄清绝对是第一个知道并且开始到处宣扬的。但现在就连消息最灵通的黄清也说不准那个人到底是坠楼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这就说明现场必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痕迹。
最开始的时候,朱朝阳的思路就是卡在这里。
纵使他能够将张聖那天下午神情举止中的诡异之处,用excel列出一份表格来。但从客观事实来说,张聖当时确实不在案发现场,他朱朝阳还是这一事实的最大目击者。
不过,今天在食堂看见的那个陌生人为朱朝阳打开了新思路。一个案件从开始到结束,并不一定只有一个凶手在里面操纵。虽然不知道张聖是如何肯定自己和同伙不会被摄像头拍个正着,但他们完全可以通过交替进行犯罪过程,从而导致两个人都能够有一份不在场证明。
可具体要怎么做呢?张聖又为什么要怎么做?他的同伙凭什么要帮助他?解决一个问题后得到的不是答案,反而是更多的问题,买一赠三,量大从优,让朱朝阳太阳穴那里的血管一突一突地抽动着。
呼——
朱朝阳边在脑海里理顺思路,边用铅笔在纸上潦草地写着,但往往写到一半就有遇到死结,被迫往回退。一直到最后,他宣泄性地把那些逻辑不通的想法一一画去,最后只剩一张又一张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后,朱朝阳终于选择暂时放过自己,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朱朝阳发现已经是一点半了。下午一整个半天都没有课,他打算睡一会再起来自习。他就在宿舍里头读书,省去了路上来回的近半小时时间,刚好可以睡得久一点。
经过历届大学生的亲身实践,在宿舍里头读书确实不必在外面读书有氛围,并且也更容易走神摸鱼。毕竟宿舍里头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太多了,而读书的时候恰好什么都变得更好玩了。
但也没办法,自打上周发生坠楼案,学校里紧急封闭了图书馆,估计在监控系统全面升级完全之前,是不会考虑开放了。现在虽然已经步入十月,但秋老虎威力凶猛不逊夏日,为了不读到中暑,失去图书馆的殷殷学子们也只好凑合着和宿舍的空调过下去了。
收拾好床上东一张西一张、七零八散的铺满了小半张床的草稿纸,朱朝阳把它们摞成一摞,和铅笔一起放到了挂在床头的不透明袋子里。
把东西都整理好以后,朱朝阳用脚把被子踢到了靠墙的一边,为自己挖出一个刚好容身的位置。他双手交叉着放到了脑后,直愣愣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刚刚还在高速运转的大脑停止运转后,纷杂的思绪和情感一窝蜂地涌了进来,争先恐后地抢夺位置宣泄存在。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行为完全不是出于对坠楼事件真相的探求,和正义感同情心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人在因为不同的原因去世,对朱朝阳而言,坠楼事件的那位主角本来也应该成为这个数据冷冰冰的一个加一。
但张聖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惯性,朱朝阳才不关心张聖和坠楼的人有什么渊源冤怨,但张聖那张和张东升过于相似的脸,让他又重新沉入五年前的梦魇。
最糟糕的是事情还不仅止步于此,这一个礼拜以来,张聖的一言一行,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像被录制成电影一样烙印在朱朝阳的脑海里,每当他没有主观地去控制自己的思维的时候,张聖就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重复放映这图书馆里的偶遇。
眼神的惊慌,嘴角不自觉的下撇,张聖那天的神情被无限放大,让朱朝阳越想越心悸。陌生人初次相见绝不可能露出那样的神情,不管通过什么途径,张聖绝对认识他!
第一块牌被推倒,多骨诺米效应由此产生,朱朝阳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去猜测坠楼事件和张聖之间的联系。数学的世界里面从来不存在偶然,每一个人们所认为的偶然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必然导因。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说的客气点,那就是魔怔了。法律上讲究疑罪从无,但他却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掌握之前,就先在自己的主观法庭上,为张聖定了罪。
可不管他的理性是如何分析,朱朝阳都难以说服自己不去怀疑张聖。
他不需要什么证据,只因为他曾经亲眼目睹着那张脸的主人咬着后槽牙,用刮鱼的刺刀,反复地捅入一个人最柔软的腹部里。
他到现在,依旧记着那股血腥味和鱼腥味交织在一起后形成的诡异味道。如果气味有颜色,朱朝阳想,那股气味一定是红到发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