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朱朝阳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讨厌叶驰敏,甚至两人早已成年了,朱朝阳也完全没有想要和她和解的意思。
扪心自问,如果要将理由全都推给读中学的时候,他被叶驰敏的几个姐妹团孤立,那其实有些勉强了。被女孩孤立这件事并不足以能在朱朝阳的心里头刻下如此深刻的痕迹——他本就不屑和那些整天只会讨论小燕子又做了什么事儿、紫薇多美多聪明的傻女孩一起玩。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朱朝阳自问自答,觉得他之所以这么讨厌叶驰敏,还是因为她爸爸叶军。
又或者再说得具体一些,是他嫉妒叶驰敏能够拥有叶军那样的父亲。他生活的那块小小的一片地区里没有秘密,朱朝阳早知道叶驰敏也是单亲家庭,但和他那动不动就歇斯底里、要求他在学习上必须做到第一名的妈妈不一样,和他那逢年过节也难有几句关心、早已遗忘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前妻那儿的爸爸也不一样,叶驰敏的爸爸更像是朱朝阳梦寐以求的爸爸。
叶军他工作很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为了生活都不容易,更何况叶军还是刑警,日夜奔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即使这样,叶驰敏浑身上下也散发着“有人呵护”的小孩的气息。且不说别的,光是朱朝阳遇见过的那几次,就能看出叶军是实打实地宠他的女儿,并为此付出了自己除了已经挪用给工作以外的,所有的耐心和精力。
大部分单亲家庭的孩子都能够很好地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哪怕是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父母两个人一起供应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都很不易,更何况单亲家庭的重担往往只压在一个人的肩头。可在朱朝阳和叶驰敏也屈指可数的几次聊天,和长达六年的同班经验里,他可以明显地看出叶驰敏并不擅于生活。
这并不是说叶驰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叶家显然也没有这个家境,而如果每每都等叶军回家下厨做饭的话,叶驰敏大概能活活在家饿死。
很显然,叶驰敏是有独自生活能力的,但是却没有独立生活的意识。朱朝阳经常听到她抱怨,感觉自己什么都没买,但一眨眼生活费又不够了,也不知道把钱都花在了哪儿,明天就要连饭钱都掏不出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朱朝阳每个第二天,都能看见叶驰敏按时去吃饭,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欢欣雀跃地约上几个好朋友,去比较昂贵的店奢侈一把。而每当朋友问她不是昨天还在哭穷,现在怎么又有钱的时候,朱朝阳总能听到小姑娘甜甜的声音脆脆地回答道:“我爸给我钱了呀。”
这种天真不谙世事的语气,总让朱朝阳联想到朱晶晶,那个明明浑身上下所有东西都还崭新,但非要缠着他爸爸给她买新裙子的小姑娘。
她会坐在他爸爸的副驾驶座上,会把有自己灿烂笑容的照片挂在他爸爸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她会用软若无骨的手抓住他爸爸的衣角,骄矜蛮横地摇来晃去,直到自己说出来的所有要求都被满足。
她还会用自己那红若樱桃的小嘴,喊出最开始明明只有他在喊的,“爸爸”。
而叶驰敏总让他想起朱晶晶。
朱朝阳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将自己的愤怒宣泄到一个完全无关的人身上。但幸好,这个承担了无端厌恶的人,并不是完全地无辜,她也有她自己的理亏之处。
而现在,朱朝阳只觉得叶驰敏更加碍眼了。他看着两颗站起来贴的很近的脑袋,忍不住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就在刚刚,也不知道叶驰敏那个笨蛋哪里做错了,最终出来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是错误的答案。她那个小组就只有她的数学成绩还过得去,剩下两个人完全就是抱着可有可无重在参与的心态来和她组队的,手头都还有其他事情在忙,一本《数学模型》被她们自学地颠三倒四的,每次都是先做了,做出问题再在那儿像查词典似的翻书研究。现在她们不知道具体哪儿出了问题,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找解决的办法。
这本来是其他组的组内事务,往难听了说,他们两个小队还是竞争对手呢,但是朱朝阳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不爱多管闲事的小张老师,一反常态地站起来,主动询问叶驰敏需不需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