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看了她一会儿,柔着声开口,神情温和着:“皇后啊。”
一年下来受到这样的关切眼神多了,慕小言越发能淡定应对:“母后。”
太后轻抚了下她的手:“哀家听桂嬷嬷说起,皇上近些日子常去储秀宫。”
慕小言点点头,眼眸微垂,太后以为她害羞,心里纵使是关切的很,嘴上还得安抚一下她:“有些事儿急不得,齐太贵妃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慕小言倒是不在意齐太贵妃,就是惊讶于今日她在慈宁宫说的这些话,按理来说,和皇后娘娘前后脚入宫成为先帝的妃子,又生下了儿子,一路平步青云到了贵妃那位置,到现在为止,除了太后之外,过的比先帝任何一个妃子都要来的舒坦,怎么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可慕小言瞧着,她的那些言语,就像个不知深浅,不识好歹的傻大姐。
心想着,那些都是长辈们的陈年旧事,也不好问,于是慕小言点点头:“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在意贵太妃的话。”
太后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她今天这般大放厥词,不像是个贵妃所为?”
慕小言如实点头,她与这位贵太妃接触不多,就是以往先帝在世时,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近的说过话。
“她在先帝面前可不是这样的。”说罢,太后淡淡的又补了一句,“以往在宫中时,她也不是这样的。”
太后娘娘的萧家和贵太妃的齐家,在以往家世差不多,后来随着二皇子被立太子,她执掌六宫,一年年过去,就算是齐太贵妃再得先帝喜欢,也是被太后压了一筹。
“她今日所言,也是她另外一张脸,你以为她心里会不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在宫里这么多年,她清楚的很。”敌对久了,二十几年相处下来,太后娘娘对齐太贵妃十分的了解,“她知道这些话说了,哀家不会拿她怎么样。”
“母后不生气?”
太后笑了:“生什么气,如今住在这慈宁宫的是哀家,当今皇上称哀家为母后,纵使皇上不是哀家亲生,她那亲生的也坐不上这皇位,她指着肃王妃腹中的孩子出生,若是个男孩,她就觉得自己又多占了哀家一筹,可就是生上十个八个,占上十筹八筹,又有何用?”
慕小言微怔了怔,明白过来太后话里的意思,不也是在炫耀么,纵使贵太妃刺激太后失了两个儿子,贵太妃念念不忘的慈宁宫之主,还是和她无缘,皇位也和她儿子无缘。
一张嘴再利索,说的痛快又有什么用。
入宫二十几载,所争不过两样,皇位和后位,两样都没有。
到头来,在太后娘娘面前,还是输。
明白过来之后,慕小言点点头:“母后说的是。”
这时外面响起宣传声,皇上来了。
平日里他们鲜少一同出现在慈宁宫,今日都在,太后娘娘少不了要说到一番,这首当其中的,就是刚刚说了一半没说完的子嗣之事,只不过太后娘娘的话来的隐晦,听明白了,也没让他们觉得不好意思。
话音落,楚容彦回的直接:“母后,为了今后立储太平,儿臣以为,皇后娘娘未有所出之前,后宫之中,不宜添新。”
慕小言看向他,他那神情却霎时慎重。
这番话又说到了太后娘娘的心坎里,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末了看向慕小言,那眼神带着期盼:“那皇上就多去去储秀宫。”早日有消息,也好了却她挂在心头的一件事儿。
慕小言脸颊微红,除了她之外,还真就没人觉得不好意思。
楚容彦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继而肃着神色:“儿臣还有一事要与母后商量,明年小选一事,儿臣认为还是取消的好。”
这是太后和慕小言都没料到的:“皇上为何这么说?”
“一来,大选后的第二年就小选,采选的女子这么多,记名的又不能说亲,朝中还有这么多年轻官员尚未成亲,不利于婚嫁;二来,皇后尚未有所出,这些人入宫也是无用,朝中事务繁忙,儿臣也无再多精力,韶华既逝,也是白白耽误。”
太后愣了愣,这……也不无道理啊。
一旦宫中要采选,适龄的女子就不能再婚嫁,直到采选之后才可婚配,而那些率先看中的,即便是年纪未到,记了名,便不能再议亲,要是年年都要选,大晋的那些青年们还娶不娶媳妇了。
再者,早点选入宫,等皇后生下孩子,这些妃子年纪可不就大了么,还不如将来再说。
只不过太后也不是这么好蒙的人:“那皇上预备何时再选。”
楚容彦正襟危坐:“儿臣以为,再过三年。”
先皇登基时,大选后隔了一年小选,三年也不算太久,遂太后点点头:“倒也行,那早早知会礼部,通知到各处也需个把月,不能拖。”
“儿臣明日就召见礼部尚书大人。”
谈到这儿,太后有些乏了,昨夜睡的迟,天未亮又出宫去皇陵祭拜,回宫之后一直在接见,这会儿天都黑了。
慕小言便和楚容彦一同告退。
…………
出了慈宁宫,常乐他们候在外面,坐上软轿,朝储秀宫前去。
白天还下着的雪,这会儿停了,夜风吹的有点大,软轿上篷顶边沿的裙边不断的晃动,最后是要将人给吹歪的趋势,突降的大风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常乐赶忙招手停轿,此处距离储秀宫也不远了,楚容彦走下软轿,将慕小言从软轿上牵了下来:“走回去。”
走便走,在宫道中这么牵着可不太妥当,可慕小言哪里挣的开,常乐他们这一群还在后面跟着。
慕小言只能不去想:“今天肃王过来,可说了什么?”
“他想去封地。”
慕小言顿住脚看他:“去封地?”
“肃王妃快生了。”
“他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这肃王看的倒是明白,不论他愿不愿意,肃王妃这一生,是个女儿就罢了,是个儿子的话,朝中少不得有人要拿此做文章。
不过按齐太贵妃今日那些所言,就是要在京城里扎根的意思,别说去封地了,住京城外她都未必乐意。
“齐太贵妃怕是不肯。”慕小言启步,“皇上答应了?”
“没有。”楚容彦怎么会答应让肃王前去封地,他就是要等肃王妃生下孩子,看看这朝中,跳出来的会是谁。
“今日齐太贵妃,说了些话。”慕小言想了下,“往后有空,皇上多去慈宁宫陪陪太后娘娘。”
已经到了储秀宫门口,一阵风吹过来,两个人迎了一身的雪,楚容彦松开手,轻拨了下她刘海,随后轻轻揉了揉:“好。”
慕小言愣了愣,手又让他给拉上了,牵着回了主屋,这额迹上,还带了点余温。
木槿在屋内早已备好了暖盆,温度恰到好处,知道皇上和娘娘一路走过来,添了浴池的水,好让他们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把这寒气给驱除了。
皇上先进去,慕小言手捧着碗盏喝着姜汤,半刻钟的功夫,和外屋相连的内厢门开了,雾气腾腾冒出来,皇上披了件宽大的衣衫出来,半干的头发垂在那儿,盖了些额头,看起来像是个少年模样。
登基加冠, 头发都是往上梳起来的, 多了成熟和威严, 他本就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 更添老成。
看着,慕小言手捧着碗盏不由得轻笑:“皇上变年轻了。”
额头上的碎发长的快,平日里还得抹些发油, 如今洗干净了它们便不太乖顺,楚容彦对上她满是笑靥的脸, 心间一舒。
木槿将内厢收拾好了请慕小言进去, 沐浴过后,慕小言的长发不容易烘干,多耗了些时间,待她回到内屋,皇上已经在床榻上靠下。
手里拿着今天肃王送过来的奏折。
月莹端上来一盘茶,放在床侧的小桌上,退出了屋子。
慕小言梳发后走到床榻边上,楚容彦放下奏折,抬起头看她。
只有一床被子。
前些日子虽说慕小言每每醒来盖的都不是自己那床,入夜就寝时还是分开的,今天皇上早她一步躺下,这被子就剩下一床了,不用说,肯定是皇上吩咐月莹这么铺的。
楚容彦往内靠了些,预留出位置来。
慕小言轻吸了一口气,坐到床上,掀开的那一处有他躺过的温度,带着淡淡的檀香。
书页翻过的声音传来,慕小言转过身去,他那手正好伸了过来,极其自然的将她环了过去,肩膀挨在他的手臂上,人靠在他怀里,抬眼就瞥见了奏折上写着的内容,是关于泰州赈灾的事。
这一抱,周身都围绕了他的气息,将慕小言刚才那点纠结全数击溃,都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到他怀里了,那还需要她犹豫什么,他都替她做了决定。
转眼他便放下了奏折,看她那双手不太自然的放在被子边沿,知道她紧张,嘴上却是不自知:“怎么了?”
慕小言转移话题特别快:“泰州的事,皇上派了肃王前去?”
“嗯。”楚容彦将奏折放到小桌上,随手间,握住了她放在那儿的手,轻轻抚了下指节,“姜道远因为运粮一事外任,没人想接,肃王自己请命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