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其实算天津暗处的桃花源吧,就算天津卫闹出多大的波澜,鬼市依旧如一,卖新奇玩意儿的,给人占卜的,没有人在乎死了多少人。就郭得友和丁卯来到了见愁旅店,白婆出来相迎似乎察觉了一些不对。
郭得友简单地告诉了白婆的情况,他说的很谨慎,不断看着白婆的表情才敢继续复述。
“我弟弟死了?”白婆呆坐在椅子上,灵动眸子里没有一点光。“天谴……难道是天谴?”
丁卯和郭得友见到白婆如此,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丁卯想告诉白婆他的弟弟可能并没有死,因为球形闪电烧死人的概率怕是连百分之二都不到,这白媒人怎么就这么倒霉赶上这种事情。可是还没等丁卯开口就被郭得友拽在一旁,他盯着丁卯谨慎地开口。
“别说了,没把握的事情何必给她一个希望。你还能撑住吗?”
郭得友发现丁卯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丁卯摆摆手,他犹豫了半晌才把口袋里的紫水晶碎石递给了白婆。“白婆,其实我觉得你弟弟,唉,不说了。你能帮我看看这紫水晶怎么样?”
“这是假的水晶,说白了,这就是块染色玻璃。”白婆用手搓揉着塑料袋里的水晶叹了口气。“根本不值钱。要知道在西方紫水晶主智慧和财富,很有灵性的。我在天津卫就没见过真的紫水晶。”
“那你知道天津有谁造这种假水晶吗?”丁卯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很虚弱,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问道。
“造……还真有,不知道现在干不干了。这人叫杨小炉,之前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就造这些假的骗富太太,说这都是洋人王室留下的宝贝。”白婆写下了一个地址,她递给丁卯末了还轻声道谢。“还是谢谢你了。”
丁卯其实并没有理解这句谢谢背后真正的意义,但是至少那一刻他以为白婆是答谢他对她弟弟的照顾。鱼四开车在路边停着,丁卯上车就扒了三粒感冒药塞进了嘴里,郭得友赶紧捏住他的脸颊。
“诶诶诶诶!这药是这么吃的吗!我看成人才吃一片,你牲口啊!”
丁卯按下郭得友的手,他用力把三粒药片咽了下去才缓缓说道。“我学医的还没你懂吗?”
这地址在天津还挺有名,郭得友随便打听了一下,这些老一辈的天津人都不知道这店叫什么名,但是地址都记得很熟。杨小炉的店铺造假当初闹的全城沸沸扬扬的,他被罚了一笔巨款,后来就没人知道他干什么了。他们特意提醒郭得友三人,就算店开了也可千万别买他的东西。郭得友倒是奇怪了,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他造假,这风水大师又何必在他这买水晶呢。
丁卯一路都是昏沉沉的状态,鱼四停在一条小巷子旁边,他告诉二人这里车是进不去了。这车一停,丁卯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让鱼四就在巷子口守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郭得友吃惊地看着丁卯,这丁少爷别不是身体里安了个发动机,怎么突然就来了精神。
等二人到了这店,大铁门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郭得友没想到店名起的到还怪有水准的,是一串英文。丁卯看了一眼噗一声乐了出来,他指着英文跟郭得友念道:“son of the bitch?他怕不是被洋人坑了。”
“这什么意思啊。”郭得友看到洋文底下挂着一个小牌上面写着“水晶阁”。郭得友当然不懂英文,他以为杨小炉挺有文化,竟然还整个中英对照。
丁卯从牌子就知道这杨小炉就是个大骗子,狗屁不通的英文翻译也就那时候能吸引些人。郭得友望着门上厚厚的灰跟丁卯说道。“他在里面吗?他应该还有别的住处吧?”
“至少他最近应该回来过。”丁卯指着门把手上的四个指印,他从兜里掏出个铁丝撬着门口的大铁锁。“他肯定是知道出事儿了,回来跑路的。”
“你说这杨小炉不会就是那风水大师吧?”郭得友没想到丁卯跟着他一点好的没学,溜门撬锁的本事他倒是全教给丁卯了。“杨小炉还会看天气?我怎么不信。”
“其实我也觉得他就是风水大师,否则哪个大师会来买他的假水晶,除非他和大师合作坑蒙拐骗,可是有钱人又不傻必然会被察觉。”丁卯把锁头一扯扔到了边上,他拍着手刚想把铁门打开就听到一声巨响。这轰隆一声却不是从铁门发出来,反而是室内的动静。
丁卯一惊,杨小炉肯定还在里面,可是他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的难受,脑子也晕沉沉。他压根没休息好,现在根本就是负能消耗。丁卯这口气还没喘上来,迎面就一块大石头往他脑门上砸。郭得友暗叫不好攥着丁卯的胳膊往外一甩,这大石头擦着丁卯面门摔在了门口成了一地碎紫色晶石。丁卯抹着脸上的血渍,就看一个黑影往他身前窜过去,他指着大喝一声。
“杨小炉!抓他!”
郭得友立刻就追了上去,杨小炉跑的飞快估计是当初没少被人追着打。这杨小炉别看着脑袋上已经生出了好些白发,可是他边跑还边回头冲着郭得友摆摆手,他以为溜之大吉没想到鱼四一手扯住了他衣领子。鱼四才没那么多废话,他压着杨小炉的脑袋直接磕在车门上,郭得友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指着杨小炉骂道。
“你个小老头跑的还挺快啊!”
“要是当年你还追不上我呢!”杨小炉刚想挣扎,又被鱼四用手肘狠狠打了一下。
“狗娘养的!”丁卯从后面晃晃悠悠地赶过来,他脸的血口子不大。但是郭得友没想到教养极好的丁卯竟然能骂出这种话,丁卯话一出,那杨小炉的脸明显沉下来。鱼四揪着杨小炉的脑袋给他塞进了车里,郭得友生怕他跳车跑了,他和丁卯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杨小炉夹在中间。
“你懂英文?”杨小炉盯着坐在旁边的丁卯,丁卯扭头病怏怏地看了杨小炉一眼。
“你那个店名叫人坑了吧。”丁卯缓缓说道,他又扫了杨小炉一下。“那英文的翻译不就是狗娘养的?”
“哦,那英文的意思是狗娘养的?”郭得友拍着大腿乐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你说你一大把年纪还折腾什么?为什么给人当风水师?”
“王成鸣?”杨小炉听到这事儿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呲牙一乐,他大牙就剩了一半,笑起来都哨声。“他是不是死了!死得好!”
“你杀的!”郭得友立马揪起杨小炉的衣领子。
“小崽子,对老人家好点。”杨小炉晃晃身子,他按下了郭得友的手,靠在椅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还想是我杀的呢,可惜不是。当年他打银首饰从我这买假水晶,我这祖传的手艺,你就给我个酒瓶子我也能给你磨出玉来。”
“本来吧,一来二往的也没事儿。有次我俩意外获得了个海蚌发现里面有黑珍珠,想想真傻,我竟然信了王成鸣的鬼话,他说黑珍珠他去卖了,钱我俩五五分。后来你们也知道了,他一夜暴富,我呢?我一分钱没捞着,我找他说理,他竟然把我造假珠宝的事情告诉了派所儿!我被罚的倒是倾家荡产!”
丁卯晕乎乎听着,和他想得不错,这王成鸣果然是个不诚信的人。或许就算王成鸣活着,他也交不出投资金,死者为大,丁卯只能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杨小炉笑着叹了口气,他冲着郭得友晃着脑袋。“看看,你叫我老头儿,我其实啊,才48岁,这都是穷白了的头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倒是沉得住气,现在才害他!”郭得友不可置信地盯着杨小炉。“我想问你,你怎么知道那天雷暴?”
“我不知道,我也没杀他。什么龙王的事情都是我扯的。”杨小炉满不在乎地说着,郭得友刚想发怒,丁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捏着一把手术刀架在杨小炉脖子上,丁卯脸白的吓人,衬的一双黑色眸子更加骇人。丁卯病的难受,实在没空继续听杨小炉避重就轻地胡扯,他眼里露出凶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实话,我没空和你扯。”
杨小炉立刻就老实了,他舔了舔嘴唇,后缩着脖子都快夹出三层下巴了。他用手指肚小心心推着丁卯的手,露出一脸苦相。
“生什么气啊,现在年轻人真浮躁……是有人,我不知道是谁,我也听不出声音!但是个老头留着白胡子,他有天给了我50大洋,让我去扮风水师找王成鸣算账。我一想这买卖好啊,又赚钱,我还能把我的紫水晶卖出去!那个人说让我跟王成鸣说,他们家死了个丫头,是冲撞了龙王给他家洒水?三天后有龙王去他家,就建个水池子等他。”
“完了?”丁卯刀尖对着杨小炉的眼睛。
“你是我爷爷!真没了!那紫水晶聚正气是我编的,我要卖钱啊!我那天把自己头发染黑了,之后脸上贴了小胡子,王成鸣满城找不到大师,知道我会看风水赶紧给我请回家了!就他溺死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杨小炉慌张地摇着头。
“那他吃紫水晶呢!”丁卯攥着刀又往前近了几分。
“我不知道啊!我天啊!你别吓我了!我今天本来就是要跑路的!”杨小炉吓得直哆嗦,他赶紧扭头冲着郭得友央求道。“救救我吧!我真没杀他,他吃什么紫水晶啊!”
丁卯放下了刀,他缓缓说道:“鱼四,去商会,得找个地方关着他。”
“你怕有人杀他?”郭得友疑惑的问道。
“他要是跑了就没事儿了,可是他被我们抓了,肯定会被杀人灭口的。”丁卯叹了口气,他的手臂搭在车窗框上,他将脑袋轻轻靠上去,他脑袋快疼死了。
天外又下起了雨,杨小炉发抖地恳求郭得友一定要救他的命,郭得友看着外面的烟雨点了点头。车缓缓驶向了商会,只见商会门口停了十几台私家轿车,各个老板撑着伞望着丁卯。郭得友立刻拍着伸长手拍着丁卯的肩膀,丁卯缓缓睁开眼,他盯着前面的人群心头一紧。
鱼四定睛一看,这些老板身后跟着好些个小工,这些人鱼四熟悉,他们都是一生门码头的搬运工。丁卯撑着车门缓缓走出来,他看到浩浩荡荡的人群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为首的刘老板悠悠说道,他每个字都很轻,但是丁卯听后只觉得天上正在下刀子。
“丁大会长,我们准备撤资,这造船厂投资的老板不少,可是这就死了两个了。我们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