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仄的筒子楼,因为过近的楼间距带来莫名的压抑感,顶楼的住户好歹勉强能晒得到一丝太阳,中低层的房间基本一年都享受不到几次日照时间。
物业管理像是荒废了很久,连小区入口都长满了杂草,更别提环境卫生了,六栋筒子楼只有两个年纪很大保洁员,没有物管,保洁大妈们也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会来打扫一次。
小区里的树木也无人修剪,肆意生长,反倒是长出了一片天然的乘凉处。
楼里的住户大多都是老熟人,常三三两两的约在树下一起摆上棋盘开始对弈。
余绍平不喜欢下象棋,可他喜欢看。没钱打麻将的时候他就来看人下象棋,一看就是一下午,估摸着家里饭熟了才会回去吃个现成。
今天下午飘了点小雨,没人出来下象棋,整个小区有些幽静。
虽然简陋但却整洁的二居室,卧室门虚掩着,一种压抑的声音从里传出,像是某种溺水前的呼救。
穿了件老汉衫的男人扒在床边,死命的掐着躺在床上的女人,他的手劲很大,女人的脖子被他掐得紫青,她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呐喊,只得吭哼的向外卡着气。
“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是不说!”男人目光凶狠的瞪着她。
女人根本发不出声音,只微弱的摇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你他娘的嘴还挺硬!”
男人扬起手,朝床上毫无抵抗之力的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然后像是不解气般,左右又来了几巴掌。
嘴角渗出几缕血丝,女人的脸已经涨红,两只眼睛瞪得突兀,她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两只手死死的抓着床单,她甚至不敢去扒拉那个想掐死她的男人,因为不知道惹怒了他会做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来。
“你信不信老子今天真的弄死你,你把钱都藏哪儿了!”男人看着她已经快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有些色厉内荏。
他倒不敢真的杀人,毕竟下半生吃牢饭的日子他不想体验。
快被他掐死的女人只是流泪,眼睛瞪得大大的,泪珠止不住的落在枕头上,男人看得心烦,一把搡开了她。
“滚去给老子做饭,真他娘的晦气!”男人朝她呸了一声,倒头就往床上捂着被子睡去。
李菊芝万万没想到,自己熬了一个大夜班刚回到家,接了儿子的电话没开心多久,宿醉一宿又输了两千块的余绍平就回来了。
不知道是输得失心疯还是酒精的作用,余绍平突然笃定的认为她在家里藏了钱,逼着她交出来。
她哪里还有什么钱,家里的钱能被余绍平搜到的都被他拿去赌钱了,李菊芝自己没有办银行卡和网银之类的,余绍平根本不允许她存钱。
可她知道余跃不想用他二叔余绍祥给的钱,一个人在江陵生活开销很大,听邻居说市里的小孩报一个补习班都要好几千,李菊芝很着急,所以她才急急忙忙的找了份守仓库的工作,哪怕是要熬夜班,这份工作在她看来也是莫大的恩赐了。
就在刚才,她真的有种自己快要死的感觉,余绍平凶狠的目光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嫁给这个人快二十年的时间,李菊芝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快挺过下去了,可看看年纪尚小的余跃,她又只好咬牙坚持下去。
无数个夜晚,她看着在自己枕边熟睡的恶魔,好几次想直接把他杀了,可她念过书,知道杀人犯法,杀掉余绍平的话她也会把自己赔进去,她不能坐牢,余跃还小。
头脑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被打,她揉了揉脖子,还是起身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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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酣畅淋漓的练了整整一下午,临近饭点的时候才停歇。
刘宇豪浑身是汗满脸通红,他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盛临发自内心的敬佩:“盛哥牛逼啊,体力也太好了!佩服佩服。”
“你真的是怪物吧?怎么就你不累呢?”陈多也气喘吁吁的看着他。
就连余跃脸颊上都泛红,汗珠顺着下颚往下流,整个人粉白粉白的。
只有盛临,不仅脸不红,甚至比平常还白,越出汗越白,都快接近苍白。
“你们这体力不行呐。”他打趣道,转而又说:“不过也够一场球赛了,咱们毕竟打了快四个多小时。”
“那当然,我们的要求不高,能在赛场赢就行。”陈多看着他:“没指望人人都练成像你一样变态。”
“诶我说嘤嘤,怎么不见面时挺可爱,见了面就那么欠揍呢?”盛临感受到了双面嘤嘤怪的欺骗感。
“嗐,不跟你叨叨了,各位大佬,走,咱们吃饭去,我请客。”陈多勾住盛临:“特别是咱们的陪练大人,太够意思了!”
态度转变之快,令其他三人目瞪狗呆。
一行人爽爽快快的洗完澡,浩浩荡荡的朝着体育场背后的小吃街出发。
体育场后面是一片小树林,按理说是没有出校门的路,可奈何有些胆肥的学生就是爱飞檐走壁,穿过小树林后那个一人多高的栏杆根本阻挡不了他们,还有一个原因是,江陵一中的学风校风都太好了,谁会想到一心只有学习至上的乖学生会去翻栏杆呢?
走到离围栏还有一段距离时,刘宇豪突然捞起刚换的外套包住头遮住脸,然后第一个朝围栏边冲去。
其余三人:“???”
本以为他是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想到他包着头并不急于翻栏杆,只是来来回回的在围栏边走了两圈,然后回归大部队,神神秘秘的跟四人说:“经侦察,没有摄像头,各位大佬可随意。”
陈多慈爱的摸摸他的头:“那可真是谢谢豪哥了。”
“酱哥你别慌啊,一会儿我去外面接着你。”盛临迈着大长腿,冲他挑眉一笑,然后一马当先姿势潇洒的翻了出去,一点没有狼狈的痕迹。
余跃爬上栏杆的时候他在外边敞开双手,笑得灿烂无比,他长了双天生的桃花眼,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只有他眼里的人一般。
余跃没理他,只是轻巧的爬下围栏在他身边站定。
“盛哥,诶盛哥,你接一接我,我怕摔着。”刘宇豪颤颤巍巍的扒拉在围栏上,他本来就有点胖,再加上紧张害怕得全身发抖,一排的围栏都被他整得有些晃悠,围栏越晃,他越抖。
盛临早就收回迎人入怀的姿势,他双手抱在胸前,仰头戏谑的看着跟围栏一起尽情摇摆的刘宇豪,假吧意思的为难道:“豪哥,你看我这小身板,接你可就砸死自己了。”
“你你你你……我我我……”刘宇豪同学又怕又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宇豪,你看见你脚下的那小片儿了吗,你踩着这个下来。”
余跃冷静的声音仿佛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在刘宇豪绝望的世界里响起。
最后善于侦察的刘同学还是在余跃的指引下,靠自己的顽强努力一步一步的爬下了围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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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灯火阑珊的小吃街走出四个步履蹒跚的人,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操,盛哥你真的不够意思啊。”刘宇豪半靠在陈多肩上,指着走在他前面的人影嚎道。
“我……呜呜呜呜你知道我刚才你害怕吗,亏我…还把你当兄弟…你…”
陈多扛着口齿不清还要在嚎哭的刘宇豪,心里一万个后悔。
早知道这家伙酒品这么差,就不让他喝那么多了。
他虽然也喝了很多,但胜在酒量好,除了有些头晕,倒是不碍事。
余跃是滴酒没沾。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喝一杯呗!”陈多举着小酒杯朝余跃忽悠道。
“你叫谁babe呢。”身边传来一股阴森森的气场,盛临正襟危坐的瞅着他,眼里全是警惕。
“杯你个头。”陈多简直无语。
整顿饭就盛临和刘宇豪喝得最多,可后者已经神志不清当街嚎哭了,盛临却还在前面四平八稳的踱步。
“余哥,这个路口就是分岔了,我带刘宇豪回去,他要是这个样子回家得被他爸打死,我家里没人,收留他一晚。”陈多跟余跃说。
“他夜不归宿不更找打吗?”
“嗐,我一会儿跟他妈妈打个电话,说他在我家一块补习,他老妈准乐意。”
毕竟比起刘宇豪倒数第一的名头,陈多还算个成绩好的学生。
“行,那我们就在这儿散吧。”余跃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多,他并不想回南城家园,今天去游乐场刚好带了身份证,他决定附近找个旅馆凑合一晚,明天再说。
“等下,你得送盛哥回去呀。”陈多拦住了他想分别的脚步。
“为什么?”余跃皱眉,盛临虽然喝了很多酒,可不吵不闹走路也不飘,除了话少点,其他都很正常,甚至比平时还正经。
陈多把肩上的刘宇豪换了个边,艰难的朝面前的两人走了一步,他下巴朝盛临抬了抬示意余跃:“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哥带你开开眼。”
他抬手拍了拍盛临的肩,盛临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严肃的看着他。
“你要回家了?”陈多问。
盛临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家住哪儿啊?”
“花果山。”盛临冷静的回答。
余跃差点笑出声,他看着眼前一唱一和表演的两人,满脸不可思议。
“看到了吧?他这样的,你不送他他哪辈子能找到回花果山的路呢。”陈多见怪不怪的解释。他拍了拍余跃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盛哥不让我进他家,就拜托了你。”一副要把自己闺女嘱托终身的模样。
“行吧…”余跃扶额。
不过好在盛临虽然醉得厉害,却格外听话,余跃伸手拦了张出租车,他就乖乖的爬去了后座。
“师傅,南区的元宝商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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