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误会,他刚才可是说了,给他爸治疗的针水和药,都用最便宜的。”小护士一脸的义愤填膺:“你们说说,现在医保都覆盖得那么广了,他连给自己爸爸看病都省成这样,啧啧啧…”
“好过分哦,真的人不可貌相…”最初花痴的小护士也倒戈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帅气的男生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一点人性都没有。
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余跃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了半天都没困意,实在不想待在冷风嗖嗖的医院,可医生再三叮嘱过家属必须陪床,极有可能他大年三十这一晚还得在医院里睡,想想可真够糟心的。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打来的。
“喂,阿跃,你爸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李菊芝的语气里全是担心。
有时候余跃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余绍平这样的人还值得她挂念,值得她担心。
“没事,死不了,还在里面呢。”他朝病房里看了一眼:“你吃完饭了吗?”
“诶,吃什么饭呐,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妈妈实在是不放心,我这就过来医院,陪你一起等着你爸,等他好了我们就接他回家。”
“妈!你是不是傻啊?这种人还值得吗?”余跃低吼了一声。
“阿跃,妈妈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爸爸,但是…”李菊芝顿了顿,声音里都是哭腔:“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呐。”
“嘟嘟嘟……”
手机直接被挂断,李菊芝看着屏幕黑掉的手机不由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儿子的脾气就越来越大,很多时候她讲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外面的天色还没晚,餐桌上盛满了丰富的年夜饭,都还没开动吃,就不欢而散了。
李菊芝从厨房里拿出几个保温饭盒,小心的把一部分饭菜装进饭盒里,然后关了房间灯出门。
-
“这位家属,化验单拿好了。”急匆匆从诊室出来的医生递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化验单给余跃。
余跃有一种想把它撕碎的冲动。
他无奈的冷笑一声,和余绍平打架的时候并没感觉多么气氛,可刚刚李菊芝电话里那句“咱们毕竟是一家人”真的刺痛了他。
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从初中开始的他,每次考试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考第一名,他知道考了第一名以后才能选择去一所很好的大学,才能彻底的离开桐县,带着母亲彻底的脱离眼前的生活。
但李菊芝对桐县的羁绊像一击重拳,狠狠打在他脸颊上,换句话来说——是对余绍平的羁绊。
原来那些日子里的鼓励和认同不过都是假话,当真的只有自己,想逃离的也只有自己。
三年前心理老师的眼神,跟刚才一路上送着余绍平来的医生们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仿佛在说:“看,这个可怕的怪物。”
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妈妈”两个字闪烁着跳跃在屏幕上。
“阿跃,我已经到医院了,急救科是二楼吗?你们在哪一间呀?”
余跃心里毫无一丝波澜:“201。”
不过五分钟后,他就看到提着三大个饭盒,连围巾都顾不上围就急忙出门的李菊芝,一脸担忧的来到自己所坐的病房前。
“你爸他……”李菊芝开口。
余跃把已经缴费完毕的所有单据和医生写好诊断的病历本递给她,然后绕过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医院,身后传来几声李菊芝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余跃心里已经是死的,连他想象中的崩溃都不曾有,他把手机摁黑关机,然后漫无目的的流入人群中。
-
连续吃了两个肉夹馍后,盛源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冬天的日子总是天黑得早,才刚六点多就已经日落了。
庞庞商店已经要开始打烊了,那个在柜台后玩了半天手机的男人收拾着收银台里的零钱,准备拿点崭新的大钞回去给自己的亲儿子包压岁红包。
“叔叔,打扰一下。”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男人回头,是一个看上去跟自家儿子年纪一样大的男生,牵着另外一个更小的男孩。
“怎么?要买东西吗?”
盛临随手在收银台旁拿了一条口香糖,笑着问:“请问叔叔,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店呢?还有,可以住宿的店?”
盛源摸着鼓鼓的肚子无语的看了他哥一眼。
“嗐,那可多了。”男人一边给他的那条口香糖结账,一边热络的介绍:“你瞅见对面没?拐进去,那有家烧饵块,特别好吃,我儿子一天要吃三个呢,你可以去试试。那烧饵块旁边就是一个旅馆,环境还不错,主要是安全。”
“好嘞,谢谢叔叔。”
盛临礼貌的道完谢,剥开口香糖嚼了个,然后牵着盛源往男人指着的小巷走去,天色已经不早了,盛临决定早早的找一个住处安顿下来,明天再去桐县别的地方逛逛。
一股香甜的味道从不远处飘来,是一家写着“英凤烧饵块”的小店,在它旁边果然有一家装潢还算讲究的旅馆。
“要不要吃饵块呀?”盛临摇了摇牵着他手的盛源问。
对方也摇了摇牵着他的手以示拒绝。
“好吧,那咱们今晚就先休…”
“余跃哥哥!”盛源突然惊喜的喊道。
盛临一愣,随即抬眼看去,陌生的街道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啧,你在发什么昏…”一句吐槽的话还没说完,盛源已经撒开他的手,往前面奔去。
这条小巷人不算多,但也还热闹,盛源突然的脱缰,吓得盛临一大跳。
还好他跑得虽然突然,但速度并不算快,盛临不出几十米就追到了他。
盛源站在小巷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面前坐在阶梯上的人。
那人也正抬头看他。
余跃简直怀疑自己是伤心过度导致了幻觉,不然为什么能在家门口的小巷看到盛源?
还有一旁他那个像活吞了一个鸡蛋的哥哥。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盛临吃惊的问。
“余跃哥哥我可想你了,终于见到你了。”盛源顾不上管他哥,已经缠着余跃坐下了。
“你怎么哭了呀?”小孩子抵着头伸到他脸前好奇的问。
“嗯?没有呀,是太冷了。”余跃把围巾让上箍了箍,然后摸摸他的头,这才看向他哥。
“是该我问你吧?你怎么在这儿?”
“哥哥说带我来看你!”
没等盛临开口回答,他亲弟就直接把他给卖了。
“呃,也不算,就是打算到处逛逛…”盛临有些尴尬的挠头:“我和你不一样,反正我和源儿没什么家人,这年,过不过都一样,所以…”
余跃吸了吸鼻子,闷着声:“我也没有家人了。”
盛临有些莫名,因为他正站在余跃面前,挡住了巷子里微弱的路灯,恰巧余跃又低着头,所以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你说什么?这是突然怎么了?”他半蹲下身子,托起余跃的脸,让他跟自己对视。
那双历来带着淡漠笑意的眼此刻却满是绝望和悲恸。
盛临心里一惊,扶住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了?”
-
急救科的医生已经轮了第一波的班,交接的主治医生专门提醒过,201的那位病人不太正常。
“操他吗的,老子要报警!抓他!让他坐牢,反了天了这还…”刚刚苏醒没多久的余绍平头上缠着绷带,指着面前的妇人大骂特骂。
李菊芝抹着眼泪,哆嗦着手,她不敢上前一步,却又不得不开口劝他:“别这样,阿跃是咱们的儿子啊……”
“儿个屁!你看他把老子打成了这样,算哪门子的儿?养条狗都比他听话。”
苏醒过来的余绍平虽然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完毕,但喝下去的酒精还没完全发挥完,他梗着自己被包成木乃伊的头,横着脖子叫骂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你们看看,他那德行,我觉得也不怪那位帅哥,换我我也打…”
护士站的护士们得了一点空闲,聚在一起开始侃大山。
“就是就是,刚才我给他拔针管时他居然还说我故意戳他,把我祖宗三代都骂完了,这人肯定有毛病。”小姑娘气氛的朝201病房瞪了一眼。
“如果这是我爹,我下手可比那位帅哥狠多了…”
“诶,可怜了他媳妇,还要忍受跟这种疯子一起过日子。”
李菊芝抱了一路的饭菜已经被余绍平被打翻,她只好边跟护工们道歉边开始拿起拖把,打扫余绍平发疯的现场。
-
“源儿,你把手撒开,给余跃哥哥休息一下。”盛临把房门打开,然后开口朝盛源说。
盛源极不情愿的想拒绝,但是抬头看了眼哥哥的表情,一向痞笑着的哥哥这次居然特别严肃,他只好撇撇嘴,撒开了余跃的胳膊。
“这是余跃哥哥的房间,你去隔壁先玩着,有什么事就喊我。”
盛源不服气的瞅了一眼朝他下逐客令的哥哥,并不打算动弹。
余跃看着他挤出一丝笑容:“源儿听话,一会儿哥哥就来陪你。”
“不,我不要哥哥陪,我要余跃哥哥。”
“好,那一会儿我来陪你,好吗?”
盛源这才乖巧的点了点头,拿着盛临的手机去了隔壁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