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深潭“监狱”,回荡着披风双马尾姑娘吃鱼的吧咂吧咂声,以及笨手笨脚刮鱼鳞的刺啦刺啦声,偶尔响起一两声肥鱼自由落体的破风声,和双马尾接住鱼时的脆响声。
河城荷取和披风双马尾,十分有默契地保持沉默,进行这蠢毙了的投食Play。
其实河城荷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她有什么必要给披风双马尾送吃的?可她愣是说来就来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河童少女思忖间,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还有别的事儿吗?”披风双马尾幽幽地把河童拽回现实,河城荷取才注意到,刚刚最后一条鱼已经随手丢给人家了。以前看自己见天儿捣鼓机械玩意,犬走椛觉得容易把人搞呆,貌似说中了……河城荷取心里吐槽,倒没耽误嘴上回应:“没有了……才怪,为了你的事情我腾出了自己很多时间,朋友已经产生怀疑、开始在找我了,现在还要想想回去以后该怎么交代,以为我很闲吗。”
说罢河城荷取一甩辫子就想走。哪怕这个衣品秀逗的披风怪真的只是精神疾病,毕竟才刚认识几天,河城荷取当然更在乎老朋友的事儿。
“……当家的?您找我?……没有,只是被扣了,这次的挺通情达理的。……嗯,没有了。我自己算一个吗?……唉,好的。倒是您那儿找着没有?……是她啊,她还好吗?……欸嘿嘿~……嗯,嗯。……对不起。……喔……嗯。……好的。拜拜。”
披风双马尾掩饰都不掩饰一下,双指扶着太阳穴跟她那什么“当家的”远程通话,声音都不带压低说悄悄话的。河城荷取还没走出三两步,听得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回原地,死死盯着披风双马尾把这通“心话”打完。
“你果然,隐瞒了很多东西呢……”河城荷取沉着脸,一字一顿。
披风双马尾的死人面孔,和起初比没有什么变化,如今看在河童眼里,却完全不一样了:
“反正你们早晚什么都会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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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乡最东处,博丽神社。
伊吹萃香活这么大,头一回发现自己应该人还不错。
上次来博丽神社拿东西,撞见个灰白长发、花角大尾的小女妖在偷东西吃,她看对方可怜,且还主动认罪伏诛,便没计较什么,说了她两句把她打发走了。没成想第二天她无聊闲逛回到神社,却撞见这灰白头故错重犯。
这可让伊吹萃香有点恼了,酒少了还好说,食材少了她可是顺带替这灰白头背了锅,要不是大家跟她关系好,免不了要有微词的。她握响着手指关节一言不发等着对方怎么狡辩,孰料这灰白头却眼睛一闭、双手一缩,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杵那儿不动,就差一句“你打我吧”。
到底她还是心软了,又或是不屑欺负不反抗的软骨头,伊吹萃香最后只是反剪了灰白头双臂制服在地了事。也罢,灰白头可能是真饿坏了又弄不来吃的,伊吹萃香想着教训一下够了,自作主张塞了点东西让她有多远闪多远去;于是第三天,还是在神社,第三次看见灰白头鬼鬼祟祟时,伊吹萃香总算出离愤怒了。
此刻她正呆在神社屋里,背靠在一叠大石板前,竖着酒葫芦骨碌骨碌灌自己。石板压着灰白头跪坐着的双腿,双腿压在一块更大的石板上,上面布着一道道类似搓衣板的三角隆起硌着双腿。灰白头身后粗大的麻绳捆着双臂,被硌得绿着脸仰着头,嘴里白沫吐了一地,整个人只有抽搐的份儿。
含着葫芦嘴,瞟着这个怪模怪样的灰白毛丫头,伊吹萃香心里却直犯嘀咕。
前两天第一次见那会儿,这个灰白头什么实力她竟然没看出来。之后尽管灰白头一直在刻意示弱,可伊吹萃香两次擒住灰白头,都很明显能感到这货皮肉硬实超乎想象,这个是装不出来的——所以现在伊吹萃香特地挑了对鬼专用的石头来修理这灰白头,一般的石头肯定没用。只是灰白头这个反应,在伊吹萃香看来还是有点太浮夸,她自己也亲身试过这些玩意,哪有这么严重。
说回前言,再三考虑之下她改主意了,不能这么轻易放走这来路不明的灰白头。哪怕不看她不知悔改的事儿,单看她三番两次都冲着神社来,这家伙也是个可疑分子。想到这儿,伊吹萃香停下畅饮开腔了:“除了博丽神社,你难道没其他地方可去了吗?”
“唔……”灰白头艰难地抬了一下头,缓了半天,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我哪儿都不想去了……也无处可去了。”
伊吹萃香一声冷哼,“安心吧,倒不如说你现在本来也是哪儿都别想去。不管你是真的想偷东西也好,另有别的什么目的也罢,最好还是老实呆在这儿。”
灰白头貌似想到了什么,微微把头侧过来,她现在全身上下除了尾巴只有这里能动:“这里出什么事了?”
“别问多余的事。”伊吹萃香搪塞完,正想继续嗦酒,动作却忽然一顿,回头正眼仔细瞧了一下灰白头,“说起来,之前从来没见过你这种妖怪呢。”
她提着酒葫芦,绕灰白头徐徐转了一圈看,再度确认了灰白头一定是个她没见过的东西。发现灰白头没理她,伊吹萃香喊她:“是不是该稍微说点什么?”
眼见着不好继续沉默,灰白头才不情愿地开口了:“听说过‘怪兽’吗?”
这词儿让伊吹萃香忍不住挑挑眉,“算了,当我没问。”转身打了个哈欠,又回过头说:“明天,跟我较量一下。”
灰白头对此有些为难:“这,恐怕办不到……”“不许拒绝!这是对你擅闯神社的惩罚。”伊吹萃香的口气不容置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讲过的话吗?‘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这句?”
而且这可不是一决胜负这么简单,关系到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是想说……有没有暂时不用腿的‘惩罚’?”灰白头一句话,成功呛得伊吹萃香没了脾气,唠嗑了半晌,她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我知道了啦,那改天吧。”无奈放弃坚持,伊吹萃香摇摇头,撂下一句“明早起来给你解开”准备洗洗睡了。
“哥莫拉。”灰白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伊吹萃香一愣。
“古代怪兽·哥莫拉,我的种族。”灰白头又补充道,看来她是认真的。
……这什么怪名字?哥斯拉失散多年的胞亲?而且前面加那“古代怪兽”又是啥?一个种族还可以有通用的称号?地图炮?
伊吹萃香很想这么吐槽,但她忍了,因为这个怪兽名她确实听着有点耳熟。和那什么哥斯拉无关,伊吹萃香真的耳熟“哥莫拉”这个名字。
“知道了。”没有回头,伊吹萃香背着灰白头摆了摆手,她这次真去洗洗睡了。
屋子里暂时流过一段黑暗与寂静,直到深更半夜。
“老大,听得见吗?”这是灰白头在心里想的。
与那披风双马尾刚好相反,灰白头连悄悄话都不用讲,直接玩起了心灵感应,在心里说话。只是她现在人坐直了,脸不绿了,不抽搐了,嘴上白沫也擦了,精神得很,跟刚才的惨状判若两人,“照你说的,我一直在顺着她来,她应该还没发现。可我这到底要装多久啊?”
灰白头想着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跪坐着的腿,石板可还夹着她的腿呢,“我还不能动得太大,不然这些鬼东西给我晃掉了可全露馅了。哎哟,跪得我腿都快麻了。”
对面那“老大”总算有动静了:“当初一脚一个小行星又不见你这么娇贵?别以为换了张脸就可以冲我拿娇。”
灰白头继续内心说话,只不过是怨声连连:“哎~之前那是冲锋陷阵,一直都在运动好吗,你现在让我跟定身似的保持一整晚,动两下我都是精细活儿,要我怎么适应?”。
“老大”还是不为所动,“将来要你适应的多着呢,现在可是流落在未知领域,记着在这个关头尽量别闹腾,更不能惹事出来,什么事都不行。”
“好嘛。”这个倒是在理,灰白头知道这个地方跟她们以前所处的地方完全不同,还是不好牵扯太多因素,不过她就是动弹不得的难受,“哎要不我把手放出来活动活动总行了吧?”
“老大”毫不留情泼她冷水:“随便你,只要你自己还能绑回去的话。”
“啊!好烦~”灰白头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哀嚎出来,想宣泄下感情,结果大腿上的股四头肌没收住鼓了一下,腿上的叠石板还真被顶得摇摇欲坠了——
“喔唷!”灰白头急忙伸手把住石板、一块块扶稳叠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望着手腕上她挣断的麻绳陷入了沉思,入了沉思,了沉思,思。
“就知道你靠不住,”那不知道身在何方的“老大”果断补刀道,“还有,她刚刚说的啥你忘了?第二天她就要给你解开了,看到你那腿完好无损,她还能不明白你在装吗?我不过是叫你们老实点别太跳,还不是你净给自己加戏。”
一连串的不顺心,灰白头有点欲哭无泪了:“那我现在怎办?”
“还加戏呢?重新绑好是行不通了,自己随便想个理由糊弄她去,看她怕是说什么都得明天跟你动手了。”对面“老大”说完,好像直接“下线”了。
“呃!别啊!”灰白头一个紧张跪起身来,却撬得腿上的叠石板几乎翻飞出去,她慌忙张牙舞爪地又想去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喔,还好,前面有个人帮忙撑了一下。
只是灰白头看着那人,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语,只出了一脑袋冷汗,那人是伊吹萃香。她现在知道“老大”刚刚最后一句话是啥意思了。
“果然,还是明天开始较量吧。”伊吹萃香笑起来很好看,兼顾了可爱还有大气,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这个笑容一定吸引人;她仔细地帮灰白头一块块扶稳叠好,然后“轻轻”把手摁了上去,用自己巨大的怪力让灰白头真正感受到这是一种酷刑,“为什么,我会被你这家伙的拙劣演技给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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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山脚,玄武泽。
黑黝黝的岩洞,钻出一道绝不会是来自自然的光线,把河城荷取牵了出来。她捂着脑袋,一副焦头烂额的神情。
那个披风双马尾的活死人,截至目前还算比较配合,刚在岩洞主动交代了不少事情。可她的意思总结一下就是:无意过来,纯属意外,暂时走不了,不想多叨扰,轻轻地走正如轻轻地来就好。披风双马尾之前暴走的事儿还没弄清楚,天知道她这时说的几个字是真的?并且刚才在洞里,披风双马尾旁若无人跟谁远程通话,但问她,她又说自己不清楚那家伙眼下的所在地。
到头来等于什么也没说!
她现在唯一能够“求证”的,就是她自报的家门,“古代怪兽茨因特尔”这个东东。这她有点印象,以前在哪里接触过类似的,回头去因特网查查就是。
……
“谁!?”河城荷取突然转身喝道,手电筒照向河谷上空。
空无一人,也没有妖。周围的岩洞、地面和河水中都没有。
河城荷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握着手电筒的手越发地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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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注定是个长而不平静的夜晚。幻想乡的又一个角落。
一个黑影静静地把手从脸旁放下,深沉空灵的女声缓缓吐出:“找到三个了。”
“四个!!!”
话音刚落,近乎同时,黑影旁边的空间猛然迸碎成了玻璃渣——这不是胡说,空间破碎不假,但无论动静还是外在表现,都更像是谁破玻璃窗而出的样子。
悬空定格的“玻璃窟窿”,内里赤光迷离,照亮了从中扑出来的女孩儿,形象全无地挂在窟窿上喘啊喘,丝毫不管窟窿口尖锐的玻璃眼会不会伤到自己。
“人家恐怕是史上最最丢人的虫子了!一辈子尽是被花吃,投胎到这个异世界,还是被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