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身后一道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公主，噤声。”
裴菀音回过头，便见谢玠站在自己身后，看起来非常冷淡的样子。她一个激灵，原还有些昏昏欲睡，现在也清醒过来，大气都不敢出。
她拿了书本立起来挡在脸前，微弯的脊背却是悄悄挺直了，一改方才懒倦散漫的态度。
云濯有些想笑，面上刚露出一点笑意，忽然就被谢玠看了一眼，她撇了撇嘴，索性也学裴菀音拿了书挡脸——只是裴菀音是为了不被谢玠看到，她却是不想看谢玠。
谢玠见这两人老实了，方回到众人面前，继续说些劝大家要勉力读书的话。
赵玉萤柔柔看向他，她原以为宫中一别，他们再难相见，未曾料到他竟也来了学宫。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热切，谢玠转过头来，认出她曾在尚书房做过公主的伴读，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几乎是一瞬间，赵玉萤的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她惊喜极了，眼睛直直望着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她从来不敢向人吐露她对他的心思，但总也忍不住去看他，她没想到他居然是记得她的。
他那样的身份，每日与多少王公贵族往来，又要抽时间处理政要事务，她不过曾短暂地在他的课堂上听过学，他却能记得她。
赵玉萤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她便觉得自己已然得到了回报。
谢玠只是代表皇上来探望一下他们，顺便传达皇上希望他们精进学业的意思，草草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裴菀音放下书，深深地呼了口气，看起来憋得厉害但很快她又找到了乐子，眼带嘲弄地看向赵玉萤，道：“她倒是舍不得。”
云濯起先还不明白她的意思，转过头去看到赵玉萤痴痴望着谢玠离开的方向，这才明白了，她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她看着如今的赵玉萤，便想起曾经的她来。她算计与裴宴的婚事，裴宴便害了整个云家；赵玉萤曾经算计谢玠的清白，恶果也全报在了她身上。
裴菀音掐了下她：“你可怜她做什么！”
她下手不重，但云濯有意吓她，捂住被掐的地方别过脸去，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裴菀音果然被吓住，连忙轻轻去扯她的衣袖，口中不住地唤道：“好妹妹，是不是掐痛你了，你……大不了你掐回来，我省得错了，你别不理我。”
云濯笑着转回头来乜她一眼，问道：“真知错了？”
裴菀音知道她是捉弄自己，但也真的害怕她生气，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云濯这才转身过来，轻声问她：“她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她的男人，难道不可怜吗？”
裴菀音道：“即便可怜也是她活该。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生出这等非分之想，不可怜才怪。”
云濯笑道：“说得也是。”
她曾经也生出过这样不合身份的非分之想，并且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希望赵玉萤能够早日想清楚的。
只是到了晚间，云濯就不再抱着这样的想法了。
这天晚上，她回到兰斋中刚换了衣服准备上床看书，忽然被裴菀音神神秘秘地叫起来，要她陪她出去走走。
云濯其实本来也不喜欢看书，所以脑子里那点自觉性和自制力很快在裴菀音的轰炸下丢盔卸甲，她将就着披了件披风，和裴菀音一道偷偷摸摸地出了兰斋。
学宫晚上是有规定的休息时间的，在这之前，大家可以随意进出斋舍，勤思园敏学园和膳堂也都是如常开放着。
所以云濯很不理解裴菀音想出去走走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避开众人耳目。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她们居然来到了谢玠居住的院子。
这院子曾经是荒废的，如今迎来了新主人，便被修葺一新，看得出来这种修葺是有些匆忙的，因为院子里的花草没有什么格局，只是你挨我我挨你地熙熙攘攘挤到一处，看起来热闹，却失了那种精致和秀丽的感觉。
她和裴菀音做贼似的半蹲在院墙下的阴影里，她悄声问裴菀音：“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万一被谢玠发现了，她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因为这种害怕使然，她说出口的话都成了气音。她不知道谢玠还要在这里多久，但想到他和老师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还是不能做太出格的事。
前天在寺中山道上那种玩笑还能说是因为他们两人私底下关系尚可，她才如此胆大妄为。但现在和一国公主偷看首辅大人的私生活，云濯觉得这就太出格了。
裴菀音心里也觉得很刺激。
她学着云濯用气音说话：“我白天撞见赵玉萤向人打探谢先生的住处了，我猜她今天要来，我们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想必她待会儿一定会来。”
“你想做什么？”云濯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可千万别像是她想的那样。
谁知裴菀音却是不理她了，只一心盯着院门出，等待着赵玉萤的到来。
云濯其实觉得赵玉萤不会来，她纵然再喜欢他，可好歹也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世家嫡女，夜闯男子居处这样的事，听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能做得出来的事。
天高月小，一切都笼罩在黑夜里，花树的影子落在地上变得斑驳起来，从小院里透出的盈盈光亮却显得有几分温暖。
鸟雀的声音不知道在哪枝树梢头响起，又忽然振翅飞走，吓得云濯和裴菀音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云濯想让裴菀音离开之时，一个身着长裙的身影却渐渐进入她们的视线。
等她们抬起头来，只看见她的背影，但那种走路的姿态分明就是赵玉萤无疑。
云濯与裴菀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来了？
“我以为……她没那么大的胆子。”裴菀音瞪大了眼睛，与云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