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宣和觉得她对自己的认知有很严重的误解,但他不敢说话。
酒楼上临窗的位置坐了一人,他举起酒杯,直到看见楼下街上云濯两人的背影愈行愈远,方收回目光,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这人身着杏色的衣衫,看起来十分温润的模样,身上有种内敛的华贵气质,如一件上好的玉器,经岁月沉淀,于无声沉寂处散发出细腻柔和的光芒,足以照亮亘古长夜。
他便是当今端王,裴宴。
在他对面坐了个同样气度不凡的青年,见他盯着人家姑娘远去的背影,遂打趣道:“怎么?那背影好看么?”
“我与你说过,我在京都有一位故人。”裴宴声音有些轻,像这个时候絮絮的春雨,轻飘飘地落在人心上,他道,“她伶牙俐齿,歪理很多,但我,很喜欢她。”
“我知道,你说过的。”徐星鸣道。何止是说过这么简单?他与裴宴相识二十载,对这位姑娘的熟悉程度经过裴宴的调教简直是十分惊人好么?但这位姑娘也忒神秘了,这么久以来,裴宴硬是捂得严严实实,一面都没让他见过。
“回京都之后,我便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见她,却又不敢太早出现在她面前。没曾想今日与你出来,竟是逢着了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得很。”
裴宴说着,又想起来从前的事,那时候云濯嫁给他没多久,她总以为他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于是什么都想为他争来,诚王妃也是个要强的,两人一对上便是针尖对麦芒,谁也看不惯谁,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她将诚王妃说得哑口无言。因为这一点,母妃也很喜欢她。
“是是是,厉害……等等,什么?你看见她了?你什么时候看见她的?怎么不提醒我呢?不是……”徐星鸣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捋清楚裴宴话里的意思,他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问,“你说的那位故人就是云四姑娘啊?”
裴宴微微颔首。
徐星鸣挥了挥手,道:“不行,这事儿太刺激了,你容我缓缓。”
他与裴宴一同长大的二十年里,对彼此的生活轨迹都了如指掌,所以他实在是想不通,裴宴什么时候就和云濯成了故交。
怎么能是云濯呢?
他抬眼悄悄看对面的裴宴,又问:“那你对她如何打算?”
“我会娶她。”裴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但你知道,皇上不会让你迎娶她的。她是云氏女,身后有清河云家做倚靠,又是暮归柳的学生,暮归柳的人脉……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皇上怎么可能放心将这些交到你手上?我不知道你与她究竟有怎样的过去,问你你也不肯说,但如今形势如此,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得好。”徐星鸣又道,“多的我也不说了,我相信你心里自有论断。”
裴宴淡淡笑了下:“总会有办法的。”
他曾经弄丢过她一次,好不容易能有找回来的机会,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
云濯回到兰斋时,裴菀音已经吃上了。她将自己顺手带的冰糖葫芦放到裴菀音面前,也不说什么话,默默回了床上坐下。
裴菀音看着眼前晶莹透亮的冰糖葫芦,原想同云濯说话,却看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云濯摇了摇头,不想和她说自己不久前在吃饭的地方和人大吵了一架。
到了下午,按照学宫的规矩,一众学生该去勤思园听课。章鹿学宫是两年制,上一届学生在远一些的敏学园,也要过去。
云濯与裴菀音走在鹅卵石路上,却不曾想又见着了云宣和。
她走过去,问他:“你来做什么?”
云宣和道:“我有一事没想通。若是午间我冷静了下来,那咱们还怎么教训那帮人?”
云濯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事,白了他一眼,道:“最简单的法子,咱们去街上随意找一个小混混,给他些银子,让他再叫几个兄弟收在酒楼下,待那几人出来,尾随他们至偏僻处揍一顿,待你回了学宫,见着那几人形容狼狈,难道还不够觉得解气吗?”
裴菀音跟在她身边,听见两人的对话,眼巴巴地望着云宣和,问道:“二表哥,你们午间出去吃饭是遇上什么事了不成?”她直觉这事和云濯回到斋舍中后闷闷不乐有关。
云宣和于是将在酒楼中的事情说给她听,说完,他又问云濯:“那难一点的法子呢?”
“倒没什么难不难的,只是会有点麻烦。那几人在酒楼中贬低你我无非是为了抬高他们,可见他们是极好面子的,对这样的人,最能打击他们的便是让他们声名扫地从此抬不起头做人。这也很好办,找个姑娘放出话去说被其中一人污了清白,再找人编了话本子去大街小巷中绘声绘色地讲一通,那人名声自然就坏了。对另外几人也可以如法炮制。”
云宣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裴菀音则是叹为观止,从上回金谷园那次,她就知道云濯不好惹,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好惹。
不过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是了,要她来说,云濯这些手段还是轻了些。她垂眸思索片刻,招来身旁的侍女,低声耳语几句,那侍女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回到兰斋里,拿上裴菀音的令牌,出了章鹿学宫。
云濯没好气地问:“现在可以走了吧?这样的事哪里值得二哥专程过来一趟?”
云宣和道:“你比我聪明,我自然该来向你讨教一些法子,否则下回我一个人遇上这样的情况怎么办?让我息事宁人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肯定是不行的,但若是正面冲突……咳咳,我倒是不怕的,只是若让爹知道了,我这层皮恐怕也不保了。”
他这话说完,云濯与裴菀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云濯道:“难为你能想得清楚,只是不知道等真正发生了这样的事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