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错
辛录2020-07-27 22:242,269

  岳莲红被仆妇带回了翠微居,心中就开始止不住的后怕。

  她已经听说了云濯的心狠手辣。

  她没见过阿姐,但也能想象出来阿姐是一个如何温婉大方的女子,毕竟父亲是时常说起她的。她想不同,那样的阿姐怎么就生出云濯这样的女儿,连自己的亲姨母都不敬重,若她包藏祸心也就罢了,可是她分明自始至终都担忧着云濯的呀,难道云濯是嫌弃她这个姨母给她丢脸了么?让她走不就是了,何苦这样折辱她!

  她心里正想着,便听见下人过来说云濯来了,让她去花厅相见。

  听听,听听!多大的口气啊,晚辈来拜见长辈,竟然还要让长辈过去见她!下人都说云濯如何知书达礼,依她看来,根本就是下人恭维云濯的好话吧!就这样也能叫知书达礼么!

  她理了理身上月白绣樱草的裙子,这是离开平津前,她特地找镇上的裁缝做的,听说是京都正时兴的花样和款式。

  人靠衣装,岳莲红说不上来这句话对还是不对,她只觉得,她穿了这样的裙子,去到云濯面前,便会有底气很多。

  可是到了花厅,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云濯身上的衣裙,就听见她淡淡道:“今日你想出去逛逛吗?明天我就安排人把你送回去,但我就不去了,外祖父得了什么病?要不我再请个郎中与你同行吧。”

  她语气一直很淡,叫“外祖父”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好像这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称呼。最后说安排郎中的时候,也并没有要征求岳莲红意见的意思。

  岳莲红心里将她的话细细品了一遍,忽然抬眼看见她妆容精致,柳眉细长,眼尾泛着潋滟的光,鬓边是华丽的金钗华簪,身上穿着襟前绣缠枝海棠纹的橙红色褙子,里面衬着一件烟粉色同样绣缠枝海棠的衣裳,下身一条明黄色褶裙。

  她说话时,便有一种繁复的风情流露。

  岳莲红忽然自惭形秽起来,她捏了捏裙子,想起来下人说过,今日她出去参加宴会了。

  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忽然问道:“你以为谁稀罕你这样不孝敬长辈,镇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外孙回去吗?不就是嫌弃我这个姨母是乡下出身,配不上你这个云府四姑娘的身份吗?你是个没有心肠的人,我们岳家虽然清贫,但也不稀罕你的好意。”

  云濯盯着她,半晌,笑了笑。

  岳莲红以为她是要反驳,想着这一回自己的气焰万不能再被她压下去,于是梗着脖子先发制人道:“你居然禁了我这个亲姨母的足,难不成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还算得上是尊敬长辈吗?你的外祖父病重,你却像是恍然不知似的出去参加宴会,你一点也不将我们之间的血脉亲情放在眼里!”

  “我若真不敬重你,早在第一天便将你逐出云府了;你说我眼里没有外祖父,可我应该有他吗?姨母,我还是那句话,要想旁人敬重你,你先想想自己可真的做过什么让人敬重的事没有?”

  云濯不欲与她多言,但念着她明天就要离开,于是又耐着性子道:“你初至云府,我也是以礼相待的吧?可你一味地胡搅蛮缠,又是为了什么?”

  她拘着岳莲红,只是不想她能有机会做出蠢事。

  没什么能力却天真地背负着正义感的小姑娘,本身就已经是一桩巨大的麻烦。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与我都是没有干系的。”云濯又添了一句,道。

  更多的话,她是不打算再说了。譬如她一路来京都寻亲,远在平津又身患重病的岳老爷子该怎么办?就算请了帮工,可听岳莲红的话,老爷子已经是时日无多了,岳莲红为什么不能请人代为寻亲,她在平津陪在老父床前?这一路上走来,岳莲红这样娇气,衣裳也看得出来是崭新的——并不是置办已久鲜少穿戴的崭新,而是新做的那种新,恐怕一路花用也不会少……既然家贫又有重病的父亲,为什么还不把钱花在刀刃上呢?

  甚至在云濯看来,她口中说的一路寻访长姐的下落这才到了京都也是不可信的。岳莲红尽管天真到了愚蠢的地步,但到底不会是真蠢,怎么会为了一个少时离家的阿姐,将病中的父亲丢在老家?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知道姐姐的孩子被云府认了回去,这些日子以来对外甥女的担忧和紧张全是假装。

  云濯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翠微居。

  因着是最后一天,云濯也放松了对岳莲红的看管,虽然她走到哪里都有下人跟着,但到底是能出院子了。

  可是岳莲红的行事还是出乎了云濯的意料。

  在今天之前,云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去处理云桓的风流韵事。

  可是今天,这件事还只能交给她处理。

  毕竟意图爬上云桓床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打算第二天送走的好姨母,岳莲红。

  灯火通明的卧棠居里,岳莲红跪在地上,单薄的小衫紧紧贴在身上,双眼通红地望着云濯。

  云濯委实想不通,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被她的目光看着,岳莲红心里有些难堪。

  云濯一直看不起她,她知道。所以她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报复云濯。

  云濯想让她回平津,她在云府势单力薄,也不能反抗她的意思。可是她不能,想来云大人是能的。她与阿姐长得很像,爹爹经常这样说。当年云大人愿意将阿姐收用,想必如今也会对她动心。

  云濯不会因为她是她的姨母而尊敬她,可如果她成了云桓的妾室呢?任凭她再高傲,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对她了吧?

  还有云桓,平津的土财主她见了好些个,要么大腹便便满脸油光,要么贼眉鼠眼面相奸邪,她以为云桓也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今日见了,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想错了。

  回了平津,她只能嫁给同村的男子,或经商,或务农,一辈子衣食无忧便是天大的幸事。可留在云府却不同,以后她的孩子,会享受到泼天的富贵,上品官燕也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高门大户,绝不仅是“财大气粗”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她已经过了十八年苦日子,想让以后的孩子过得好一些,有错吗?

  她也冷冷回望着云濯:“你看不起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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