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能怪云濯惊异,毕竟云宣和前十九年的人生里只有四个字:荒唐纨绔。
她提议让他去做官经商,是看在他好歹正儿八经读过几年书上过几年学的缘故上,但是从军这条路,可就跟读书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也不对,还是沾一点关系的,从来为兵者勇猛无畏便可,然而为将者须能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还须通晓兵法计谋,方能统率一方军队,保家卫国。
顾成锐的位置之所以那么难以动摇,并非是单纯因为他这人骁勇善战,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朝中压根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他这样的既能操戈上战场又能持笔商军策的人。
这样一看云宣和就更没希望了。
然而不待云濯说出劝说的话,云宣和就已经转头朝外走去了。
这边云桓还在为了祁长风的事心焦,正在和云宣秋商讨应该怎么探听祁长风入宫与皇上说了什么,顾成锐这棵大树是否真的会倒,没成想下一瞬书房的门便被撞开,随即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爹,我决定了,我要从军!”
云桓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许久不曾疼过的脑壳又疼起来了。顾忌着云宣秋在场,他并没有冷脸,而是和声和气地对他说:“怎么忽然想起这回事了?不过我们之后再说也不迟,这会儿我正和你堂哥议事呢。”
容后再提当然是搪塞推诿之言,眼看着顾成锐出了这样的事,云桓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这个儿子去从军。
在云桓看来,就是他一直这么不着调,也比从军好。
战场上刀剑无眼,军营中又常涉党阀之争,云宣和若真去了,云桓不仅要担忧他的性命安危,还得提防朝中大臣会不会利用他来钻了云家的空子,可想而知届时会多么地心力交瘁。
云宣和这才看见原来书房里还有一人,他倚着门框散漫地和云宣秋打了招呼,又问他要不要改天和自己一块儿打马球。
云桓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没想到云宣和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带坏云宣秋:“阿和。”
他声音里暗含微压,以此警告云宣和。
云宣和识趣地收了面上放肆的笑意,规规矩矩地站直,连声音都收紧,原本的散漫与轻佻换做了正经:“既然父亲和堂哥有事商议,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院子去,刚一落脚便唤自己的贴身小厮为他收拾东西,什么玩意儿都不要,只要两身衣裳,五十两银子,还要府上一匹马。
他自己则趴在黄花梨麒麟纹三弯腿炕桌上写信。
他知道父亲是断不可能让他去军中历练的,可他混沌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有一件想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去做。
至于这家中他倒是没什么牵挂的,上有大哥子承父业,下有小妹侍奉母亲,只是他放不下园子里那只乌龟,故而要嘱咐妹妹细心照看,还得陈明细情,免得母亲担心,以及和父亲解释因由,否则怕是会连累院子里这一干伺候的下人。
……
云宣和的计划周密而无声地进行着,到了晚间他便顺利地离开了云家。
当然能这么顺利,自然也是因为云桓只觉得他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吩咐下人严加看管,这才给了他顺利离开的机会。
直到第二天一早,云桓才得到了云宣和院子里下人呈上来的信,以及他离家了的消息。
云濯也被叫去了前厅,因为云宣和给家里每个人都留了信。
温氏在青婵的搀扶下来到前厅,知道这事之后,首先问的是下人有没有清点出来院子里少了什么东西。
昨日帮着云宣和收拾的下人战战兢兢回话:“少……少了两件衣裳和五十两银子。”他自然不敢说这衣裳银两还是他帮着二公子打包的。
温氏知道他带了银两,心便放下去了一大半,道:“那就好。”
云桓也并没有云濯想象中的震怒,只道:“想来他只是出去玩玩,等玩累了,亦或者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那样简单,自己就会回来了。”
他甚至不相信云宣和有能耐到军营里去。更何况要想参军入伍,还要经过重重考核,云宣和什么都没有,他甚至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算真到了边关重地,他也只能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云桓已经打定主意,要等云宣和吃上几天苦头,他再让人把他接回来,非要好好磨一磨他这性子不成。
云濯沉默着站在边上,将云桓递给他的信拆开,一入眼便是云宣和狗爬一样的打字:妹妹,我走了,这一去山长水,一个墨坨坨,两个墨坨坨,远,你一定要好好的,顺便照顾好我们的小乌龟,勿念。
云濯啼笑皆非,将信给温氏看,温氏也将自己的信放到她手上,两人交换了看过,相视一笑:云宣和给两人写的基本没差,一不提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二也不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三也不写自己的雄心壮志,好像这人根本不是发愤图强去从军了,只是出门远游一趟。
云桓还要上早朝,便嘱咐了温氏与云濯几句,大意是让她们不必担忧,随后便同云宣穆穿着朝服出了前厅。
两人走后,温氏便对云濯道:“天还早着,你再去睡会儿吧。”
她面有愁色。
虽说知道云宣和一向机灵,身上又揣了银两,就算是出门在外,也只会是食宿简单些,不会受什么苦。可天底下哪儿有做母亲的不担忧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这孩子并没什么城府,在家里从来是让人操心那个。
她还不知道云宣和这次出门的真正目的。
云濯想的却同他们都不一样,虽然云宣和这人看起来虽然是一事无成,但是云濯隐隐却觉得,这回他说不定真能打入军营。
云宣和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几乎没有不成的。
这样的话,温氏这边也瞒不了多久。云宣和长久不回家,温氏总是能觉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