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挑眉,继而对婉娘道:“随我去白马津看看?”
婉娘是知道红袖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云濯要带她去白马津。
但她几乎是没有迟疑,便点头道好。
滚滚江水苍茫浩荡,灰蓝的苍穹广袤得仿佛没有尽头。江边是漫天的蓬蒿苇花,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劳工。
船只散落在江面上,渔船,客船,画舫,都模糊成一团阴影,甚至一个点。
渐渐地,船只近了,甲板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站在甲板上的红袖与云七也看见了站在渡口边的云濯等人,船刚靠岸,红袖便迫不及待地小跑着来到云濯面前,语气激动道:“姑娘!奴婢回来了!”
“累吗?”云濯看着她,问道。
红袖摇了摇头,又回去和云七一块儿,领着姿容清丽的四个姑娘来到云濯面前,与他们一道的,还有柳青城等人。
云濯对红袖道:“你们先到马车上去。”语罢,她才转头看向柳青城。
对方也在这时拱手作揖:“云四姑娘。”
云濯颔首:“辛苦少镖主了,”她将事先早已准备好的酬劳递给他。
柳青城接过,咧嘴笑道:“拿钱办事,辛苦二字不敢当。下回有这样的事,云四姑娘尽管吩咐就行。”
云濯和他客套了两句,这才转头回到马车边,与婉娘等一众人道:“回如意坊说话吧。”
回到如意坊,云濯便对婉娘道:“你先看看这些姑娘。”
她指的是红袖从临遥带回来的瘦马。
听闻东家带了人过来,如意坊里的姑娘心里自然好奇,这会儿正一个个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往下望。
但见四人俱生得清丽,又各有韵味,身旁又有懂规矩的丫鬟侍立左右。
如此一对比,高下立现。
婉娘掩面轻咳一声,也知道楼上姑娘们正往下看,故而压低了声音问云濯:“您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她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四名女子,虽然是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但她们面上丝毫没有对前途未卜的忐忑与惶恐,只垂首静立,姿态舒展。
与她带出来的姑娘确实是不一样的。
云濯也不与她遮遮掩掩,直说道:“以后她们就是如意坊的人了。我知道你以前的行事,但今后不要再那样了。”
以前婉娘对有前景的姑娘,从来是尽心栽培。她以为这样就能紧密永乐馆与她们的联系,但也正因此,永乐馆里的资源始终只倾斜在最出众的那几个姑娘身上。资质稍劣的姑娘得不到好的资源,哪怕自身再努力,也只能劣者更劣。
她将自己的想法,即划分等级,说给婉娘听,又道:“当然,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具体的事宜,还要劳烦你来定。”
婉娘是明白人,她知道自己既然接受了为云濯卖力,自然也要改变自己的行为理念以求与云濯贴合,所以在听见云濯的话时,她只想了想其中利弊,确定了此事可行之后,便一口答应下来。
如果要用一种关系来形容她们的话,婉娘觉得云濯于她更像是食客于厨子。
好的食客会为好的厨子提供食材,再诉诸自己的想法,但他们不会动手,到最后,操刀的人还是厨子。但食客提出的意见或者建议,也是能够十食物更为精美且是普通人无法给到的。
如今如意坊何尝不是一道精美的食材,而云濯就是那个食客。至于婉娘本身,也是连接食材与食客的桥梁。
在云濯之前,婉娘始终一个人单打独斗,但在离开永乐馆,接手如意坊之后,她却体会到不一样的滋味。云濯的存在不仅没有束缚她,反而让她更有底气放开手脚去做事。
“我知道了。”婉娘这样说道。
云濯拍了拍她的手,又道:“玉声在哪里?”
“我找人去叫他。”婉娘连忙道。
玉声正在后院练武,白天的时候,如意坊是没什么生意的,护院清闲,但坊中的姑娘也清闲着,他不敢动,只有到了日暮时分,姑娘们都忙着梳妆打扮,他才敢偷偷练一会儿。
听闻鸨母要见他时,他还有些不解。毕竟这些天在如意坊,他不知道找了她多少次,她始终不肯见他。
他满头雾水地来到厅堂,便见着被一众姑娘簇拥着的主子,他走上前去,心中不知为何重重松了口气:“主子。”
云濯轻“嗯”一声:“原想着过几日再来,但今天凑巧来了,所以也过来看看你。近况如何?”
玉声皱着眉,似乎十分难以忍受,最终却还是嘴硬道:“还好。”
云濯看着他这么违心,有些好笑地看着婉娘,眼神中透露出“你们如意坊究竟是怎么把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的意思。
婉娘转头对他道:“这些日子不见你,是东家的吩咐,你可别记恨我啊!”
玉声老实,闻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结巴半天,也没结巴出什么有用的话。
云濯弯唇,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干净:“去把画册拿过来吧。还有红袖,你在如意坊待的时间不算短,带她们四处走走,秋杏与云七也跟着看看。”
婉娘没多久便将画册拿了过来,云濯将画册接到手里,并未翻开,而是看着玉声:“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玉声沉沉点头。
他知道,这是他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
她低下头,翻开画册:“八月十三那天,来的客人里,身份最贵重的是谁?穿着打扮还记得吗?”
“太仆寺卿府上的三公子,宝蓝杭绸直裰,左耳耳垂上有颗红痣。”玉声不假思索答道。
当初主子只说他要记得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但他却想多记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居然真的歪打正着。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玉声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
云濯抬头,惊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又往后翻了翻,再度问了几个问题。
玉声毕竟不是过目不忘的芳如,没法做到对答如流,但也看得出来他下了功夫,回答都没有出错。
云濯合上画册:“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