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觉得她们之间并不算结仇。
索性邰宏枝也并不是很关心她们之间的关系,婉娘鲜少有求他帮忙的时候,所以对他而言,帮婉娘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才是正经。
“没事,届时我帮你便是。”他道。
婉娘娇嫩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邰宏枝明天还要上早朝,故而虽然动了欲念,但还是压了下来,只搂着她纤细的柳腰,大掌在她腰间摩挲了着道:“睡吧。”
婉娘“嗯”了一声。
门外是耿耿星河欲曙天,屋内是满室红烛昏罗帐。
云濯一连几天都清闲得很,除了要出门给谢玠送汤,其余时间都躺在卧棠居里看书作画消磨时间。
当然她也并不是只做这么几件事,同时她也有关注着京都里的动态:
妄图利用郑夫人让郑家不得安宁的人果然是梁夫人;云桓用了她的法子,果然从青楼赌庄这种地方逮到很多官员,并且威逼利诱着让他们掏了腰包;而婉娘那边,先给从永乐馆出去的几位夫人写了信,可惜并没有得到答案,后来又找了相好的,只是云濯至今还没有受到什么人的挑衅。
已经是八月,京都渐有了凉意,但枝梢上的绿意还没萎谢下去,云濯照旧让人搬了美人榻放在树下,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听着面前的姑娘唱曲。
姑娘是永乐馆的人,并不知道婉娘和云濯之间发生了什么;而婉娘虽然和云濯上次见面不太愉快,但不愉快归不愉快,生意却不能不做。
故而云濯现在还能请到永乐馆的姑娘到府上来。
这些天她一直从永乐馆点姑娘,但并不是只点一个,而是换着来,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纯粹地欣赏一下歌舞。
这些天下来,她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婉娘未免也太舍得在这些姑娘身上下功夫花银子了。
她问了这些姑娘,得知她们的歌舞乐艺,全是京都中有名的先生所授,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胜过软香楼许多。
云濯也让红袖去打听过了软香楼的情况:软香楼的鸨母对姑娘们十分苛待,最擅长捧高踩低,莫说给姑娘们请功底深厚的先生教授歌舞了,就连平素吃用穿戴,都是能克扣便克扣着来。
也难怪当初婉娘会拼了命地想离开软香楼了。
婉娘的身世有点说道。
她原本是官家之女,后来兄长犯了罪,这才连累全族,男丁流放,女眷充入贱籍。而婉娘一开始是得了外祖家的照拂,寄住在舅舅家的。
只是她那表兄不是个东西,竟妄图染指她。
婉娘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当即便想将事情闹大,但是后来却被舅母压了下去,并且从此被卖入了软香楼。
从吃穿不愁的大小姐变成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再到青楼娼女,用一落千丈来形容婉娘亦不为过。
这就是云濯打听到的关于婉娘的全部。说实话她是很佩服婉娘的,能走到今天,婉娘确实不容易。
更何况她心肠不坏,眼光又长远,两人没结下仇恨,云濯并不想对她赶尽杀绝,故而就此收手,并没有再对永乐馆亦或者婉娘做什么。
然而就算这样,也足够婉娘难过了。
头几天晚上来永乐馆的官员们,全被户部的人押住掏了腰包,无一幸免。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别说永乐馆了,就连红街都没什么客人。
倒也有贩夫走卒之类的人来寻乐子,但他们即便来一个月,也比不上那些官员一晚上的花销。
这样看起来,红街里的青楼能够接待这样的客人,简直像是在做慈善。
而邰宏枝不知怎么地,从那天之后就没了消息,婉娘几次三番往邰府里去信,到头来都没得到回音。
偌大一间青楼,进账减少,但是姑娘,仆妇,龟公们的花用却不会减少。婉娘已经将永乐馆的开支减到最低,又忍痛辞退了几个厨娘丫鬟,从私房里拿了银子出来补贴。
但仍然不够。
就在她捉襟见肘之际,云濯找上门来了。
和上次一样,婉娘毫无思想准备。这些天她手忙脚乱地应对着永乐馆里的突发状况,又没有达官显贵上门,她已经无心打理自己,再没有之前与云濯见面时的光彩照人,反而憔悴不少。
云濯笑吟吟道:“婉娘这些天,过得很辛苦罢?”
她话一出口,婉娘便似有所悟般,抬眼望向她,不可思议地问道:“是你?”
她压根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甚至还纳闷云濯怎么还不动手。
可是……造成那些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不敢到红街来的原因,不是因为鹤庆旱情严重,户部官员催逼着这些人掏钱吗?这和云濯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婉娘忽然想通了: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她前几天还和邰宏枝说起过,云濯是户部尚书府上的四姑娘。
这个主意想必就是她出的了。
“一石二鸟,四姑娘真是好算计。”婉娘终于卸下假面,冷冰冰地看着她,连声音也冷下去,像掺着冰碴子似的。
云濯却仍然笑着,她的笑和婉娘那种,仿佛经过精心计算,看起来温婉可人的笑不同,只是唇角微弯,但仅仅是这样,已经有着像是发自肺腑一般的真心流露。
婉娘神情复杂地想,这种笑看起来真是讨厌极了。
尽管云濯没说什么,但是婉娘就是觉得,她这样笑着都像是在嘲讽她的无能。
“婉娘倒也不必动气,其实依我看,你也不差,只是吃亏在没有一个靠得住的盟友,不如你看看我怎么样?”云濯笑意不改,冷静地为她分析,“你将希望寄托在从永乐馆出去的姑娘身上,但是你似乎没想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恩必报的;后来你又找到了以前的相好,叫什么?哦,邰宏枝是吧?可自始至终,我甚至连这个人的面都没见过,如果不是因为我关注着你的动向,我甚至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叫作邰宏枝的人短暂地与我为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