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呢!”秋杏陪着云濯走到楼梯口,两人往下望,便见着一个穿着富贵,眉眼间满是刁蛮骄纵的少女扯着谢玠的衣袖。
秋杏先前出来就看见那个姑娘,先是惊异于她的大胆,后来才想起来在这个地方,有谁能识得在京都叱咤风云,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呢?见他衣着简单,又生得容色过人,小姑娘一时大着胆子上前纠缠也说得过去。
是以在一瞬的惊异之后,她很快便回了厢房,将这事告知给云濯。
云濯这才随着她出来看热闹。
两人刚站了一会儿,闻吕也噔噔噔上了楼来到她们面前,对云濯道:“还请夫人下楼一趟。”
“是想让我去给你家大人解围?”
闻吕低了低头,声音也压低了些许:“是。”
“可我这人天生不会说话,待会儿若是没解成围,反倒惹了他不快,他又迁怒于我怎么办?”云濯问他。
闻吕心想他哪敢舍得迁怒于你?当然这话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底暗暗吐槽罢了。
他抬起眼诚恳地望着云濯:“怎么会呢?您既是一番好意,大人又怎么会迁怒于您?”
云濯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挺直了背,缓缓往楼下走去,这时离得近了,便听得那姑娘道:“本姑娘看上你那是你的荣幸,你这般推三阻四,是否有些太不识好歹?”
云濯眉心一跳,下意识去看谢玠的脸色,果然十分不虞。
她不禁感叹了一声,真是红颜祸水。当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多少人倾慕谢玠的容色权势,却都因为他的不近人情,一颗芳心被伤得七零八碎。如今倒好,到了这庐雍,来了个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姑娘,想必谢玠也算是深切体会到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拨开人群走上前去,将谢玠护在身后:“这位姑娘说笑了,你生得明艳照人,能看上我家夫婿,确实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他与我早已成婚多年,若你不介意,肯叫我一声姐姐,或许我能帮你说动他,纳你为妾,如何?”
“夫君,我看着这位妹妹倒是有几分心喜,他若能诚心将我当做姐姐,你不妨让她进门,好不好?”
姑娘气得一张俏脸通红,她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面前这妇人说得不是什么好话——分明她自己已然绝艳,却反过来夸她明艳照人,这不是明晃晃的嘲讽吗?还让她做妾,真是岂有此理!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气冲冲地离开了。
闹剧散场,两人一面往楼上走,云濯一面问谢玠:“您在京都鲜少遇见这样的事吧?”
“嗯。”
“知道为什么吗?”
云濯自问自答道:“因为您在京都的时候,手握权势,那些小姑娘们即便暗自倾心于您,但是也要考虑会不会因为不恰当的言行惹你生气,连累家族。但到了这里,却是不同。就拿先前那小姑娘来说,她的父兄在此地定然是一方豪强,所以她才会如此胆大地以为你是好招惹的。”
“其实您或许可以试试,下次出门的时候蒙一张面纱?”云濯说完之后便想跑开,但没想到刚迈开腿,后颈却被人逮住了。
她挣扎了半天也没有挣脱,回过头来怒视着罪魁祸首,却也因为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所以语气软了下来,哼哼唧唧地抱怨道:“您干嘛呀?”
谢玠冷笑道:“我看你是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拿我开涮。既然有这么好的主意,你不妨随我一同去挑挑什么样的面纱好些?”
云濯要是连他这话里的威胁意味都听不出来,那可真算是白活了。
她仰头讨好地笑着,又向他赔不是,耳边翠绿的玉坠摇晃着,深秋的光影落在耳坠上,幽深的绿意映衬得云濯愈发肤白胜雪,发乌如墨。此时她面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即便半分真心都没有,但也仍然美得惊人惊叹。但如今这份做派,却又让她的美貌里掺杂了些稚气。
可怜可爱。
谢玠终究难抵,松了手,与她道:“今日我便不同你计较了,说到底你就胡闹的性子也是我纵出来的。”
云濯一时想不通这个结果究竟是从哪得出来的,正想开口问他这是什么道理时,忽然又想起来他以前和自己说,在他面前,大可随性。
云濯这便寻到了根由,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两天怎么如此胆大妄为——可不就是谢玠纵出来的吗?
她这人一贯是蹬鼻子上脸的做派,当初谢玠和她说的话,她虽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回事,但后来难免记在了心里,毕竟记性太好这回事,也不能怪她。
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自觉这会儿有了底气,又听见谢玠道:“如今你这般听话,往后我说的话,可也要听了才是。”
云濯这次没被他带沟里:“那也要看是什么话吧?万一您说的不对呢?”
谢玠看了她一眼,弯唇道:“说得不对,你要如何?”
云濯沉默下来,她也不能如何啊。何况,真的会有人一生从未行差踏错,永远在正确的道路上做正确的事情吗?
她思索了一下,无奈道:“我若知道您说的不对,定然是要指出来的。但若是不知道,想来也就只有和您一块儿错下去了——您不是说了让我听话吗?”
她好像只是被迫着,言不由衷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但是谢玠仍然为她的这番话感到愉悦。
茫茫天地间,万人如海中,她愿意站在他身边,这就足够了。哪怕她只是骗他,也无妨。
“你现在还将我当做你的长辈么?”谢玠忽然问道。
他声音很轻,说这话时恰有风拂过来,便更有些恍惚,云濯也没有听清楚,面上仍然挂着讨好的笑:“什么?”
“没什么。”
谢玠摇了摇头,心道他真是魔怔了。
“你回房吧,下午的时候可以带着闻吕秋杏出去逛逛,今晚在这歇息一夜,明早我们便启程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