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桥,你来说?”
玉桥站在角落里,摇了摇头:“婉娘下令关的人,我怎么会知道那是谁?”
红袖的目光再次扫过面前的众人,与婉娘云淡风轻又暗含警告的目光不同,她是直接的逼视,这逼视里还带着一些轻慢的意味,众人触及她的目光,只觉如芒在背。
沉默中,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坊中的姑娘们大多安分,只有芳如最自视甚高,三天两头闹出事来,如今又只有她不见了踪影,柴房里关着的人是谁,这还用问吗?”
云濯循声望去,响起来这个姑娘的名字:楼心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与芳如最过不去的人就是她。
红袖也注意到她,但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是她。想来你们还没有见着她如今的落魄模样。”
她走上前,弯下腰将芳如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当初能被云濯看中送到如意坊里来,芳如本身就是美的。只是以前她的美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如今却成了尘埃里开出的花,风雨飘摇,仿佛随时都会零落。
楼心月站在前头,第一个看到芳如,捂着唇笑道:“还真是令人吃惊呢,如意坊名动红街的花魁芳如姑娘,居然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她上前两步,蹲下身子与芳如平视,“看看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满意地看着芳如眼中折射出来愤恨的光,她又娇笑着站起来,将手搭上红袖的肩头,柔若无骨地倚在她身上:“还未请教主事,芳如妹妹她是犯了什么事,您说出来,也好给我们姐妹提个醒,让我们都记着,免得以后呀,重蹈覆辙。”
有人听着她加重了“妹妹”两个字,知情的便没忍住轻笑出声。
当初楼心月可是永乐馆第一红牌,多少达官显贵,富商名流来永乐馆抛掷千金都只为见她一面。
后来永乐馆成了如意坊,芳如取她而代之成了如意坊的花魁,见着楼心月也要逼着她喊一声姐姐。
楼心月审时度势,没有与她冲突,低声下气地喊了姐姐,想必是一直怀恨在心,否则今日也不会见着芳如此番情形,都还要奚落嘲讽。
红袖低头看了一眼芳如,道:“你可知错?”
芳如冷笑一声,虽然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但是气势却是一点也不弱的:“我便是知错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还能放了我?”
她仍然是坐在地上,这会儿仰起头来环视面前的人,也并没有怯弱亦或者发虚:“你不是问我犯了什么事吗?我告诉你,不过是李公子想为我赎身,我答应了,瞒着婉娘偷偷筹谋着这件事而已。我有错吗?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如意坊是蜘蛛精的盘丝洞,有进无出。我不过想为自己挣一份好的前程,便被磋磨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今日之我,焉知不是明日之你?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她这番话不可谓不诛心。
投身此间的女子,谁没想过他年有朝一日能安安稳稳地退下去,过上为心上人洗手作羹汤的世俗日子?就算知道这就是一个泥潭,落下去就洗不干净了,那也还是有那么多跌落下去的人乐此不疲地想要爬上来。
如意坊中众人也不例外。
许多人脸色都有了些微的变化,唯独楼心月,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盯着芳如看了好半晌,才道:“你来的日子晚,恐怕是不知道,当初婉娘带着我们时是如何的尽心尽力。如今尽管这永乐馆换了名字也换了主人,但是婉娘在,怎么也不会亏待了我们。”
“你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算了,骗我却还是不行的。我早就和你说过,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守规矩,你如今既然扯了这样的谎来骗我们,足以证明你原本做下的事情是不堪为人知晓的。芳如啊芳如,你也有今天!”
她确实恨极了芳如,却不仅仅是因为芳如拿她立威的事,还因为她一来便抢了自己的恩客。
而那位恩客,就在不久前还口口声声说着,想要为她赎身,从此她喜欢安定他们就可以在一个小城里住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她若喜欢浪迹天涯,他也愿意陪着她两人一马,赏遍繁华。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转头就忘了自己曾经许下的山盟海誓,将甜言蜜语悉数说给了别人。
她当然知道她不该这样恨芳如,但她在亲眼见着那人冒着大雨为芳如送花,只因为芳如有一点头疼就深夜带着京中有名的妇科圣手来时,她的嫉妒与恨意便在那时到达了顶峰。
更别提后来芳如踩着她立威,让她丢尽颜面!
楼心月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心里畅快极了。
红袖看着她们,道:“如果你们有谁想离开如意坊,将赎身的银子拿来便是。但若想借着如意坊做文章的,对如意坊动歪脑筋的,我断不能容。”
她拨开八爪鱼似的楼心月,看向芳如:“你心大了,想离开这里无可厚非。但你既然背主,这就是你不该。”
芳如咬着唇,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她瑟缩地看着红袖身后的云濯:“你们怎么……”
“我们怎么知道?”红袖接过她的话,“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红袖不再看她,转过身道:“今日将你们叫过来的目的,想必你们都懂了。日后若有谁与她一般,做下这等不知死活的勾当,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想离开就堂堂正正的离开,如意坊不缺你一个。但如果不知好歹,犯了主子的忌讳,就别怪我们事先没有警告过你们。”
云濯见也差不多了,站在角落里,对婉娘使了个眼色。
婉娘这才站出来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只要你们老实安分,今日的芳如,就不会是明日的你们。”
众人纷纷道是,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地往回走,这下倒是安静了许多,不再吵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