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
“王爷，那边有人传话过来，问您这生意究竟还做不做……”
书剑从外头回来，直奔书房，敲过门得到裴宴的应允后，便推门进去，低声说道。
裴宴正在看书，闻言，他翻页的动作停住，拇指压在书页的一角，沉沉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你也去转告他们，若是这样沉不住气，今日我便可以送他们出城。”
“生意要做，可也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他低下头，掐算着大水毁堤的日子，又道，“请卫先生过来，还有褚先生，可回来了？”
“褚先生还在麟阙。”书剑答道。
“那便算了，你去吧。”裴宴合上书页，转头看着窗外一株桃花树。树上已经没有花叶，只剩下褐色的枝干，在朔风中经受着冬寒。
但是没关系，再等三个月，东风传讯，桃树想必便能枝繁叶茂，生出花朵。
一切都会走上正轨，谢玠会身败名裂，云濯会留在他身边。他也会，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
书剑动作很快，裴宴方唤下人换了热茶上来，卫先生便来了。他仍然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看起来像是江湖中不得志的剑客，落拓风尘，丢了剑扔了马，只余孑孓一身，误入他人屋舍，低头时肩上便抖落满肩霜雪凛冽。
走在街上，几乎没有人会将他与如今传闻中端王府上炙手可热的谋士卫先生联系起来。
“卫先生来了，快请坐下。”裴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位卫先生生得一张国字脸，面目中正平和，隐隐是有些文人气，但又平平无奇，好像扔进人堆里便找不出来了一般，唯独一双眼令人印象深刻。
那双眼睛看起来温润而明亮，是轻易能让人生出好感的类型。若是这样一双眼睛生在一个少年或是少女身上，倒是合适，若是换成生在这个谋士身上，却只让人觉得违和。
说不出来的违和。
“不知王爷唤卫某前来，所为何事？”卫符生拱了拱手，在他面前坐下。
自从半月前他来找到端王，禀明投奔之意后，端王虽然将他留在府上，但却并没有表现出要重用他的意思，反而是将他晾了许久。
直到今天，书剑才来找到他说王爷要见他。
裴宴笑道：“不知先生这些日子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
卫符生温和点头：“有王爷照拂，自然是习惯的。”
他虽是如此说，但据裴宴所知，其实卫符生在王府的生活，堪称清简。当初他留卫符生住下，自然是好好吩咐过管家，让府中下人不可怠慢于他，不管卫符生要什么，都尽可能地满足他。
他虽然也曾离那个位置很近，但是他不会忘记，那是因为有周正坤的帮助。只是重生一世，许多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是偏离了原本应循的轨道。他曾经赢过谢玠，但是赢得并不轻松，如今更是没有把握。
直到遇见卫符生。
卫符生的话，让他对前路再次生出信心。他相信天道是厚待他的，否则不会在他急需用人之际，将卫符生送到他身边。
他有意笼络卫符生，而卫符生正好也有投奔他的意思，裴宴又向来对手底下的人大方，府中的人也知道主子礼遇这位卫先生，如今后院无人，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奉上卫先生面前，这事后来被府中另外几位谋士知道了，没少挤兑他。
然而卫符生却没将他们的态度放在心上，甚至把管家命人送过来的锦衣华服，珍馐美馔，金银财宝都退了回去，只让管家找工匠来在他的院子里修了间小厨房，他自己又亲自在院子里辟了块菜地，种些时令蔬菜，日日施肥浇水，亲自照看着。
除了给他一座小院以供栖身，裴宴并不认为自己有多照拂他。又或者说他给出了照拂的条件，然而卫符生却没想过要接受。
但是他既然这样客气，裴宴便也就一笑：“习惯就好。今日请先生来，是有件事想向先生请教。”
他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
卫符生沉吟半晌，道：“这事虽然有些棘手，但也不难办。王爷既然将卫某叫来，想必是心中早有计策，关于此事只是想听听卫某的看法。如何，草民说的对是不对？”
裴宴淡然颔首：“是这样。”
卫符生道：“草民曾经与王爷说过，大邺气运系于您身，既是您要做的事情，纵然棘手，但也是做得的。只是这其中利害之处，还请王爷三思。”
“谢玠是当朝首辅，京都半数勋贵世家皆以他马首是瞻，他若出事，京都局势自当瓦解，但是难保不会有黄雀在后，苦费王爷一番功夫；还有远在陈郡的谢家，谢家人极其护短，不论谢玠是因何出事，最终他们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您头上。”
“然而人祸易躲，天命难防。京都朝政在谢玠的把持下固若金汤，倘若寻不到一个突破点，我又如何能有出头之日？只有谢玠死了，一切才有推翻重来的机会。”裴宴打断他，想起来之前褚白沙在京都游说各方势力的结果，便是忍不住面色一黑。
众世家苦谢久矣，然而谢玠在京都积威甚久，竟然没有人敢答应褚白沙与他端王府联合；而唯一一个常年与谢玠不对付的宗广谢，也只是个仗着皇上勉强能有几分风光，实则行事不知深浅的蠢货。
就在不久前，他还想的是要让谢玠和前世一样声名狼藉，但是卫符生来之后，他却觉得仅是如此远远不够。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够稳妥，但是自始至终他也没想过亲自出手掺和到这里面去。
大邺未来的君主，自当满身圣洁，又怎能手染鲜血？
卫符生仍觉不可，但他出山时，卦象确实表明异象在裴宴身上，裴宴的决定应当不会出错。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起身朝裴宴一揖：“草民略通八卦之术，王爷不妨稍等两日，待草民起一卦，您看了卦象，再做决定也不迟。”
裴宴点头应允：“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