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嫔将暖砚递给宫人，道：“总是有些缘分在里头的。拿下去收起来吧。”
她垂眸，想起来张固极尽狰狞丑陋的死状。
一去数年，她总算用同样的方式为父亲报了仇。
她知道，郡王府的事，是云濯派人将消息递到她宫里。
如今云濯送这方暖砚来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去探究。
是夜，料峭寒风将窗纸吹得哗哗作响，值夜的宫人疑心有雨，拢了拢衣襟，继续坐在门口歪着头打瞌睡。
静嫔的贴身宫女知道雨夜里娘娘有惊梦的习惯，按照以往惯例想要在她床头点一盏烛火，却在秉烛行过娘娘床头时，忽然瞥眼看见床上的情形，被吓得跌倒在地上，失声尖叫起来。
急促有力的惊叫声将坐在门槛上打瞌睡的宫人猛地惊醒，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匆匆进得寝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落在地上的烛火。
因为是最初入宫的老人，所以静嫔独分得一座宫殿，只是宫中六司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好手，她久不受宠，当初看起来华美精致的宫殿放在如今也成了年久失修，差强人意。每每宫人拿着静嫔的牌子去请六司的人来修缮宫殿，得到的回应永远是请娘娘稍等些时日。
后来静嫔所幸也不让她们去请人了。
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呢？
到后来，最近这段时间里，她又重获圣宠，这下不消宫人言语，六司便巴巴地送上了许多东西。
譬如现在地上铺着的漳绒刻花地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今那地毯一角已经被烛火烧着。
一名宫人连忙心疼地去找茶壶要用茶水浇灭这点小火苗。
另外一名宫人环视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样异常，不由得低声训斥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出了这样大的岔子？也幸好没有将娘娘吵醒，不然可有你好受的！”
跌坐在地上的宫女容色惊恐：“你……先看看娘娘再说……”
方才出声训斥的宫人听见她的话，忽然声音像是断了的弦，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她似乎从同班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寝殿中的拔步床。
那里，女子倚靠着床边的柱子，双眸紧闭，睡颜静谧。
但如果走近了看，便会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唇色却是青黑。
灭火的宫人也在这时候发现寝殿中的不寻常。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训人的宫女走上前去，大着胆子深处手指放在女子鼻下，静默地等了一会儿，她猛地收回手，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向两人：“快去请御医！”
……
静嫔服毒自杀了，这是云濯第二天在卧棠居用早饭时听说的事情。
春雪特地派人送过来的消息。
云濯闻言，夹着桃花卷的动作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放下了筷子，让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她坐了一会儿，便出门去了烂石楼。
到的时候，谢玠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见着她来，谢玠脸上显出笑意：“吃过了吗？”
云濯点头，又摇头，道：“吃了一点。不说这个，约你出来是为了春雪的事。”
谢玠听她这样说，脸上笑意微敛：“我们这么久没见，你都没有一点想我？好容易约我出来，竟还是为了旁人？”
云濯：……
倒也不是很久没见吧，不过也就才一两天，听了谢玠的话，不知道的人说不定是要以为他们一两年没有见了。
但谢玠都这么说了，云濯觉得自己要是不顺顺毛也说不过去，她伸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面前白瓷盘里的茶点，送到谢玠面前：“啊——”
谢玠别过头，不理会她。
云濯眼巴巴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谢玠还是没有一点松动，她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你尝尝嘛，这糕点很好吃的，你不喜甜食，我特意嘱咐了伙计，让厨子少放点糖。人家手都要举酸了，你快点吃一口嘛！”
见谢玠还是没有一点软化的迹象，云濯叹了口气：“你看，你还说我不想你，可我都这样了，你都不心软，我还说你不心疼我呢！你以前说了要对我好的，现在我说手酸了你都没有什么反应，谢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谢玠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终于纡尊降贵地低下头，轻咬了一口她递过来的点心。
看着他咀嚼几下，喉头微动，咽了下去，云濯急急问道：“怎么样，甜吗？”
谢玠淡声道：“很甜。”
甜到了心坎里。
云濯失望地“啊”了一声：“怎么回事啊，明明说了要少放点糖的，怎么会很甜？”
“无妨。”谢玠说道，又就着她没有收回去的手，将剩下半块糕点吃下去后，方道：“说吧，楚嫔怎么了？”
他态度冷淡，云濯掩在裙角下的脚轻轻晃动着，不小心蹭上谢玠的鞋尖，偏她还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继续时轻时重地动作着。
谢玠抬眼看向她。
她娇娇道：“你温柔一点嘛，不然我不想说。”
谢玠“嗯”了一声，又问她：“有没有想我？”
云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想了想了！”
谢玠神色缓和下来，低声道：“我也想你了。”
两人在临遥时，日日腻在一起，可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过。
谢玠有的时候回房，看见整齐的床榻上，偶尔也会怔愣住，然后又忽然想起来，他们已经从临遥回来了，小姑娘不会再在他的床上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和他说话了。
还要等好久，等到明年开春。
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委屈，云濯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注重细节了。
“春雪如今在宫里帮皇上处理奏折，我想，朝中是不是有些风言风语？谢大人才智非凡，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堵上他们的嘴？”云濯目光殷切地看着谢玠。
谢玠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将太子的事告知她：“太子对楚嫔动了杀心。”
云濯皱眉：“因为皇上命楚嫔批改奏折？”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