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意思。
迁怒没意思。
假装开心没意思。
江念絮捧着手炉，想起最后一次见魏云峥时他脸上冷淡的神情。
春风春雨相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担忧的情绪。
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家姑娘是怎么过来的了。虽然外人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大碍，可只有她们知道，姑娘整个人都已经瘦了一圈。
她每日里吃饭都吃不大下，但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还是会勉强自己吃几口。不过也只能几口，多了便不行。
好在最近这两天看起来总算是好多了，人比往日里有精神了不说，连话也多了起来。可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小魏大夫居然又来了。
还嫌害姑娘害得不够吗！
春风给春雨使了个眼色，春雨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上前一步对江念絮道：“姑娘，听闻今日厨房煨了红枣莲子汤，您早上没怎么吃，不如让春风去给你端一碗来，您喝着暖暖身子？”
江念絮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去吧。”
春风高高兴兴地“诶”了一声，转身下去出了庭院，在路上抓了一个小丫鬟，借口自己临时有事，让她去厨房为大姑娘端一碗红枣莲子汤，而后自己则是往前院去了。
正在此时，先前去过江念絮院子里的小厮又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与春风撞上。
春风冷不丁被他撞了一下，捂着肩膀冷脸喝道：“站住！跑这么着急做什么？”
小厮这才停下来，一脸讨好地看着春风：“真对不住春风姐姐，是小的忙着向姑娘禀报，无心冲撞姐姐，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春风“嗯”了一声，又狐疑问道：“我正好要回去伺候姑娘，你要与姑娘禀报什么，不妨告诉我，由我给你带话，也省得你多跑一趟。”
小厮一听，虽然不大甘心将唾手可得的功劳让出去，但面对姑娘身边的红人，也没法拒绝，只得萎着一张脸却还要装出喜气洋洋的样子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是魏公子，魏公子等在府外，是来找姑娘的。他说想见姑娘一面。”
江念絮对魏云峥情根深种这件事，在江府不是什么秘密。
之前小厮见着魏云峥来，什么都没打听清楚就急匆匆到江念絮的院子里想要禀报她，也是生了领赏的心思，没成想赏没领到，反而挨了一顿批。
就在刚刚，他终于问清楚魏公子的来意，想着这回总算是可以领赏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春风来。
他不由得垂头丧气。
春风也是人精，自然清楚他的心思，当即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子递给他：“不会教你白跑一趟。”
小厮接了银子，分外殷勤地道谢：“为姑娘做事，怎么能叫白跑，姐姐说笑了。”
春风没理会他，也没回院子里，而是去了府门外。
今日晴好，阳光从渺渺的云层间露出来，照在大地上，街上行人仍是少，路边枯树枝上的雪未化，江府门前石狮子上堆着的雪也未化。
漫天的白里，唯有魏云峥一身青衣。
春风从江府走出来。
魏云峥眼前一亮，却在看见她身后并没有自己想见的人之后又黯淡下去。
春风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魏云峥，福了一礼。
世家大族的丫鬟，即便是要给人难堪，在这之前，礼数也是会做足的。
她懒淡开口：“听闻魏公子是来见我家姑娘？据奴婢所知，姑娘与魏公子已然是断了往来，不知魏公子还来做什么？”
魏云峥垂着眼，直视前方，并不看她：“我想见她。她……不愿来见我是么？”
他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春风想，也该是这样吧，毕竟往日里姑娘总跟在他身后，如今忽然有一天，他却被姑娘拒之门外，心里应该会觉得很不平衡吧？
“我家姑娘说，请魏公子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这话是假的，江念絮当然不会这么说。
她的原话是，便让我放过他吧，如此，也算是放过我。
但是春风不会告诉他。
她看着魏云峥挺直的脊背好像略微弯了一些，像一竿青竹被风霜摧折，终于低下了头。总算是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家姑娘太苦了。
如今魏云峥不过是被她这么说了两句，就如此伤神，可曾想过，当初她家姑娘是如何捱过他的冷言冷语的？
“春风。”江念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春风闻言，转过头去，悚然一惊，责怪地看了一眼春雨。
春雨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颇觉委屈，却也知道是自己不中用，不敢说话。
江念絮走出来，春风于是退到一旁，紧张地看着她，深怕她心软，就这么容易与魏公子和解。
孰料江念絮只是温和地看着她，责骂道：“什么时候主子的事也容你放肆了？”
春风低头：“奴婢知错。”
魏云峥站在石阶下，希冀地望着她，却不敢说话。
等到江念絮训完了春风，她才将眼神分给魏云峥，却也没有多说，甚至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只是对着他微微颔首：“魏公子是来见家父？”
魏云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能嗫嚅几下，又闭上。
春风既然能出来，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来见她？如此这样说，不过是想看他心伤罢了。
而他也确实心伤。
天气太冷，纵然手里捧着手炉，江念絮仍然觉得冷嗖嗖的，魏云峥不说话，她便当他默认了：“家父与表哥出门看戏去了，魏公子若是要见他，不妨等晚点再来。”
她甚至不愿让他进门喝一盏热茶。
魏云峥想起来从前，江念絮总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生怕他饿着冷着，又或是夜间熬太久伤了身子。
喉间有铁锈般的血腥味涌上来，魏云峥捏着手帕捂住唇咳出声来，又不动声色地将染了血的手帕收起来，直视着江念絮。
“也好。岁暮天寒，江姑娘多保重，勿忘勤添衣，加餐饭。”
若是以往，听见魏云峥这样说，江念絮就该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可今日她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讽刺，甚至悲凉：“不劳魏公子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