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应民心，功臣封赏，罪者处斩。
老人重重地咳嗽起来。
无法言喻的焦躁漫上他的心头：“下去吧，去将清虚道长请来。”
方如意起身，依言退了下去。
不再年轻的总管走出皇上的寝殿时，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空，这时候，深冬的宫廷又下起雨，阴翳笼罩在整座皇宫之上，也笼罩在每一个宫人的头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座皇宫，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清，甚至死寂。
所有人谨小慎微地活着，大气不敢出。
撑着伞从殿外路过的宫人见着总管，纷纷停下脚步，弓腰行礼：“方公公。”
方如意脸上扯出一个松弛的笑。
他在宫中活过的年岁，已经比这些宫人的年纪还要大。
看着这些年轻鲜活的身影，他偶尔也会想起自己初进宫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只想能够吃饱穿暖，而今转眼，倏忽许多年过去，他已经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很少再能够感受到那时候吃饱穿暖就能带来的纯粹的快乐。
他垂下眼帘，温和地看着他们：“雨大路滑，仔细脚下。”
只有十几岁的内侍们闻言，脸都激动得通红，最后却只能慌乱着说：“公公，您也是。”
方如意洒然一笑。
是啊，他是该注意一点。
他这样的年纪，摔倒了可就很难爬起来了。
……
四日后。
从皇宫中送出去的圣旨被快马加鞭送到临遥城，短短四天时间，谢玠一行人便从临遥行到了京都城门外。
京都还在下雨。
满城是迷濛的水雾，白茫茫的水汽将整座都城的轮廓冲淡，山水的交界处，城门之内的繁华喧嚣与城郭之外的苍茫萧飒在这样的水雾中，没有了界线，变得浑然一体。
城门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边；城中路边的高楼上，世家小姐们早已经占据了临窗的好位置。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待着谢大人与云小将军押解罪臣归来的那一刻。
“也不知道这云小将军是谁，京中高门大族里，勉强数得上号的只有云尚书那一家，但是云家大公子是文官，三公子又是个书痴，二公子自是不必提，就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难不成这小将军，是从清河来？”有人问道。
“清河云家的人，有名的就那么几个，我反而更觉得这人是寒门出身。不过这也无妨，今日之后，便是杀猪匠的儿子，也要与诸位的父兄平起平坐了。捉拿叛臣，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又有人答道。
不过这位姑娘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未免也忒难听了些。此言一出口，顷刻间便引得不少闺秀怒目而向。
她们自诩世家出身，风流蕴藉，素日里最重规矩体统，令她们与杀猪匠的儿子相提并论，对她们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当即便有人反唇相讥：“是啊，我怎么记得李姑娘还未说亲，你不是一直说令尊令堂舍不得你嫁到婆家吃苦么？不如我们等会儿就看看这位云小将军品貌如何，若是尚可，李姑娘不如向令尊令堂提议，招他做上门女婿？”
“是啊是啊，罗三姑娘言之有理……”
“我觉着也很不错，李姑娘不妨依言照办……”
附和的声音三三两两响起，姓李的姑娘面上难堪不已，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奈何她们人多势众，她一个人终究势单力薄，便也识趣地不再说话。
她在这权贵小姐圈子里向来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家世又低，说话也不中听，偏偏一向自视甚高，对谁都看不上眼。圈子里的世家闺秀们，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受过她的气。
就拿说亲的事来说，京中世家女不少，个顶个的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论相貌也俱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但是那些个公子哥儿们却是不同，俗话说得好，一样米养百样人，有温柔上进的，就有混吃等死的，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那坏透了骨的，作奸犯科，无恶不作，仗着出身在京中欺男霸女，横行无忌。
姑娘们自小诗词歌赋也学，琴棋书画也学，管家的本事管账的活计什么都学，最后若是嫁了那么一个人，谁能甘心？自然是每每参加花宴诗会都牟足了劲儿打扮自己，表现自己，想着挣一门好亲事。
可这位李姑娘，生得相貌寡淡不说，又是个不好学的，性子也不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优点。她不惭愧也就罢了，整日里却还对着世家闺秀们指指点点，今天说这个浓妆艳抹一看就知道是那等不安于室的女子，明天说那个只知道读书抚琴，尽学些勾引男人的本事，却还不是嫁不出去。
到了今日这场面，终于轮到她被群起而攻之，纵有心善的觉得她可怜，却也说不出什么偏帮的话，只冷眼在一旁看着，就已经算是对得起她。
宁雪瑶站在旁边，眼神微闪，而后笑道：“诸位姐姐这样说李家姐姐，是否太咄咄逼人了？大家今日都是一同出来看谢大人，若是待会儿被他看见，未免太不好看，姐姐们说是吧？”
她说完，转过头对李家姑娘柔柔一笑，做足了温柔贴心的模样。
她算盘打得响，心知自己如今在这一众世家贵女之中家世并不突出，纵然头上有皇帝亲封的郡主名号，可到底是后来者，要想融入她们，她就要表现出她和她们不一样的地方，如此，她们才会被她吸引，从而亲近她，听她的话。
之前她一直潜心练琴，却没想到赵大家自来京之后竟终日闭门不出。如今她又与宗月熙交恶，既然想在京都站稳脚跟，当务之急，她就应该先拓宽人脉。
孰料李家姑娘是感激地望着她了，可怎么另外的人看向她时的眼神却不太美妙呢？这不应该啊，宁雪瑶皱了皱眉，这和她预想中的场景画面完全不同。
她们这时候难道不该夸赞她温柔善良，体贴大方吗？怎么反倒厌烦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