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无所谓地笑了笑。
碧云能不能想明白，她才不关心。左右她已经提醒过她，答应了她的事也办了，算是对得起她了。她能想明白最好，想不明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她也有应对的法子。
所幸，碧云到底是有两分脑子。从客栈回紫薇街之后，她不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面对兰仁谱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她确实是聪明的，所以在秋杏的点拨之下，她很快便意识到，她确实不该对兰仁谱抱有任何期待或者怜悯。
日子很快到了羌商与苏氏签订合约的日子。
在云濯的授意下，羌商最后得到的是一批劣质到没法入眼的香料。
他们怒气冲冲地找上兰家，一定要苏氏给他们一个说法。这一批香料数额巨大，他们给了苏氏一万两银子另加三车动物皮毛和药材，银子已经给她，动物皮毛和药材在西羌，需要兰家商行的伙计亲自去取。
苏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是她也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知道当下最要紧的事是将人安抚下来。
她面容端肃，一双美眸清亮如水：“您先稍安勿躁，此事如何，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只是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妄下定论可不太好，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羌商当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是在他背后可是有刀尖抵着，他就算知道这会儿也得装作不知道：“我既然是和你们兰家做的生意，那出了问题我就只有找你们，也没法找别人对不对？我不懂你们大邺人说的什么稍安勿躁，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生气。我们交易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是要兰家用秘方配出来的上好的香料，可是你看看你们给我的是什么？幸好我发现得早，如果我要是等回了西羌才发现，那到时候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前常常听说你们大邺有店大欺客的说法，现在我可算是见识到了。”
苏氏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他说完，而后方才冷冷静静道：“香料我们加紧制作，重新给你换一批，中间延误的工期我们这边也会按天数给你赔付。不知这样，姜先生能否满意？”
姓姜的商人下意识瞟了眼身后的闻吕，又被他冷淡的一眼给吓得瞬间转过了头，他琢磨了一下这个凶残的看起来像个杀手的人的意思，神情蛮横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如此生气！无信不可立商，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行商！”
“这件事我一定要广而告之，最好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兰家人居然是这么的品行低劣，我倒是要看看，若是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兰家是这样的德行，还会不会有人再和你们做生意！”
苏氏委实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难缠，这其中摆明了是有误会，但是他却并不给她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始终咄咄逼人一口咬定是她在其中动了手脚。
但这件事也很明显，问题就是出在兰家。
她不得已低声下气，对羌商道：“就不能有一个协商的办法？大家都是生意人，撕破了脸皮，总归是不好看。”
闻吕在一旁听着，不得不为这苏氏的话术感叹。她做足了歉疚的姿态，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隐含威胁，倒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甚至挑明了自己的意思：你要把事情闹大可以，但是你也得看清楚，我可不是吃素的。兰家盘踞临遥城多年，人脉自然不少，你想要毁了我的名声，我也可以让你此后在临遥做不成生意。索性大家一起撕开脸皮，一起没生意可做。
云濯就是这时候赶到。
她笑吟吟地从兰府门口行到苏氏会客的花厅，路上不断有家丁护卫想要阻拦她，却在未近她身时便被她身边的侍卫踹开。
苏氏在看到她来时，亦是十分惊异，当即便皱眉问道：“谢夫人来做什么？”
不再是亲亲热热的云妹妹，而是冷淡疏离的一句谢夫人，如此便足以表明她的态度——她并不欢迎云濯的到来。
毕竟今日这一出，可算得上是她人生中少有的狼狈时刻。上一次她这样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候，还是在嫁入兰家之后，第一次见着兰仁谱与他那好表妹行苟且之事的时候。
她从知事起，便被要求行事须得规矩体面，这四个字几乎刻进了她骨子里。无论是在闺阁中，还是如今的后宅大院，苏氏从未行差踏错过。
独独今日。
她甚至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一觉醒来，便天翻地覆，原本谈好的生意出现变故，并且合作对象似乎还打算将这件事大肆宣扬，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她的赔偿方案。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谁能想到云濯居然也掐着这个时间点过来，好似是专程为了过来看她的笑话一般。
苏氏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一样觉得那么手忙脚乱过。以至于她甚至忽略了云濯带过来的男人。
云濯带着笑意看向她：“是我眼花了吗？兰府门外也没挂着今日拒客的牌子啊？还是说兰夫人并不欢迎我？若是这样，那还真叫人伤心呢。”
苏氏当然不欢迎她。
但是另一方面，和楚篁一样，她也命人去京都打探了云濯的身份，顺带还有她素日里的行事作风，古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眼下她纵然是不乐意讨好她，却也不敢顶撞她——内忧已在眼前，断没有再招惹外患的道理。
“谢夫人要来，我又岂会不欢迎。只是你也看到了，眼前我还有事要处理，并不太方便待客，谢夫人若是有什么事，不妨改日再请？”
她说完，这才注意到云濯脚边跪着的男人，顿时眼神一凝，抬头问云濯：“谢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云濯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向已经快将头埋进土里去的兰仁谱，恍然大悟一般地拉长声音说道：“哦……你说他啊……”
声音在这时戛然而止，她反客为主，走到花厅的主位上坐下，从客栈里带出来的侍卫侍立在她左右，以一种沉默的姿态将她滴水不漏地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