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别开眼，心中默默想道：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从西华山回到临遥城里，路上大概要行半个时辰。
谢玠帮云濯捂暖了手，云濯便去拿几案上的书，闲闲翻看着。
是本史书，讲的是前朝野史，虽然偶有笔墨提及前朝皇帝的昏庸无道，与大臣们的咄咄相逼，但是作者更多的还是将重点放在了帝后之间的爱恨纠缠上。
云濯难得地不犯困，津津有味地坐在马车里将书看完了。
但是她很疑惑，谢玠看起来也不像这么八卦的人，好端端地，他怎么突然看起了这种闲书？
几案上还放着其他的书，云濯拿走的是唯一一本闲书，谢玠只好看另外一本兵书。
这会儿他将心神都放在了兵书上，连云濯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都没有发觉。云濯也没想打扰他，静静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侧颜。
锋锐的眉眼里，糅杂着少年意气与文人的书生气，但在看向她时，却只剩下全然的温柔，如同春山乍绿，春水骤暖。在不相熟的人面前，他又是另外一幅模样，冷淡而又沉稳。
往下是他高挺的鼻梁，和颜色浅淡的薄唇。
再往下是线条分明的下颔，还有微微突出的喉结。
他看书时，薄唇会不自觉地紧抿成一条直线，端庄极了。
云濯却不怵他，这些日子她和他胡闹惯了，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恰好这时马车忽然抖了一下，她一个没坐稳便扑向了谢玠怀里。谢玠自然是连忙将兵书放下，搂住她的细腰。
云濯仰头看着他，趁他不注意抬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只是一下，很快她便松口，狡黠地看着他。
谢玠搂着她的手骤然收紧，声音喑哑：“别闹。”
云濯戳了戳他的胸膛：“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谢大人不会这么小气吧？旁的女子不能碰你就算了，未过门的小娇妻也不能？你是不是不行？”
这可戳到了谢玠的痛处。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这些日子里他时常听见客栈里的人动不动说他不行，原先他还纳闷这种事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现在听了云濯的话他却隐隐明白了，低声笑着道：“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话语间，他湿热的气息濡湿云濯的耳垂。
云濯确实是不知道他行不行，按理来说她明里暗里撩拨过谢玠无数次了，谢玠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再说她自己，也没有差到哪儿去，谢玠偶尔把持不住也是有的，但到现在，谢玠硬是没碰过她。
顶多就是像上次在客栈里那样，让她泄出来。
她已经说过了，她不在乎这些的。她就想及时行乐，毕竟世道如此，人命如草芥，摇摇欲坠，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意外总是时有发生，不是吗？
谢玠却不肯。
云濯问起，他就说想把彼此最美好的回忆留到大婚的晚上。
云濯便也没再强求过，不然岂不是显得她很像色中饿鬼？
听见谢玠这样说，她老实地摇了摇头：“不太知道，不过你就算要证明什么，也不用急于这一时不是？”
谢玠又是一声笑。
轻轻柔柔，像一片羽毛，落在云濯心坎上，带来一阵酥酥痒痒的触感。
她深吸一口气，从谢玠怀里坐起来，也不知道是说给谢玠还是说给自己听：“白日宣淫，不好不好。我们都冷静一点。”
谢玠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坐好。”
语罢，他又捡起几案上的书。
云濯抬头看了一眼，确保他没有在书里夹什么猛男美女的小卡片之后，终于安分了下来。
也不怪她有这样的怀疑，毕竟以前她就是这样的人。那时候她不喜欢读书，先生在上面讲课讲得口若悬河，她之所以能在下面听得津津有味，可不就是多亏了小卡片续命吗？京都民间有种小册子，会将都城里适龄未婚又极有名气的公子姑娘编在里面，附上画像姓名年龄家世，鼓励广大城民们没事可做的时候就做做白日梦。
这种小册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群芳谱。
云濯曾经一度很喜欢研究这种小册子，到现在她都没弄清楚这群芳谱的选拔条件是什么，要说以美为标准也不是，好看的公子姑娘自然是有，但哪有那么多？那是谁给的钱多谁就能上榜？看起来好像也不是。这上头家世名字都写得清清楚楚，就连城西种地的小娘子也赫然在列。
谁家有钱还去种地？这不能吧。
后来云濯研究了一下，好像就是看名气。有些人美得有名气，有些人丑得有名气，有些人脾气坏得有名气，也有些人天才得有名气。
“在想什么？”
云濯这一安分真的安分了很久，倒让谢玠有些不习惯，以往他看书时，云濯总喜欢腻在他身边，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要抱着他的胳膊，或者搂着他的腰。
但是现在，云濯坐在旁边也不说话，也不看着他，谢玠竟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云濯回过神来，和他分享自己的少女时代。
当然她现在也是个少女。
她说完，便看见谢玠深深震惊的神色。
谢玠确实很震惊，他没想到，京都居然还会有这么闲的人。不，相比之下好像是云濯更闲，她居然会去书肆买这种小册子，还专挑上课的时候看？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小姑娘有多么的不成熟，因为她的不成熟在他眼里看来也都是可爱，包括她的一些小心思。但是在这一刻，他深深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差得太多。
他是一个太无趣的人。
但是小姑娘不是，她脑子里有很多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想法，以前的十几年里她也是这样过来的，不拘泥于礼教庄严，尽情地，快活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反观他，十几年如一日地苦修，学道，问心。他的人生里，只有攀高，只有坚忍。
云濯看他神色晦暗，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这么不务正业，于是想了想，又解释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大不了以后我不看就是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谢玠比他们加起来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