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笑道:“但二哥也犯不着如此行事啊。快到年节了,你向父亲服个软,说不定他就饶了你这一回,这么些天二哥你在院子里也憋坏了吧?”
“我服个软,他就能放我出去逍遥快活?”云宣和有些动摇,然而下一瞬又十分识趣地摇了摇头,“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我看,这几天母亲正忙着没空管我,待会儿父亲逮着我肯定又要教训我一顿,到时候就没人来救我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看我上头有大哥,官运亨通,二十来岁的五品官,前途不可限量;下边有三弟,博览群书,小小年纪已经学富五车。论做官,我是比不过大哥了,让我读书,也胜不了三弟。既如此,就任由我做个富贵闲人不行吗?大家都乐得轻松不是?反正云家养我这么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又不是养不起,父亲为什么非要逼我上进?”
京都里那么多闲散浪荡的公子哥儿,凭什么他不能是其中一个?云宣和对这一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云濯老老实实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真的觉得二哥这样天真不知世事就很好,他虽然纨绔,却也从未做过强抢民女那般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他的性子,也不适合去官场上与那些个老家伙明争暗斗,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始终致力于要让他收了玩乐的心思,认真读书去考取功名。
“我呀,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我这青竹馆吧。虽说是乏味了些,不过不用听父亲的教训也挺好的。你别看我成天笑脸嘻嘻的,但每回他板着张脸训斥我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发怵。这可真是前世冤家,今生父子。”云宣和在书案前坐下,摇头叹道。
云濯深以为然地点头。
别人她是不知道,但二哥和父亲说不定真是前世冤家。
“等等,你说,要不我同你一道去学宫如何?”云宣和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抬起头来十分惊喜地望着云濯,不等她说话,就开始盘算起来这事的好处,“一来父亲那边一直想我好生读书;二来我若是去了学宫,就不怕有人敢欺负你了;三来,这京都里的赌庄酒馆,梨园花楼我这些年都已经逛腻了,也是时候该换个地方玩了,妹妹说是也不是?”
云濯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含笑点了点头,鼓励道:“或许二哥可以与父亲商量一下此事,说不定他也会十分欣慰。”
“你说的正是,我这就去。”云宣和对云濯的提议深以为然,立时便从绒毯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书房。
云桓这时正在与人议事,听下人说二公子来了,霎时便皱起了眉头:“他来做什么?我不是下令要关他禁闭?谁将他放出来的?”
下人为难道:“他说是有要事要见您,若是我们耽搁了,恐怕担不起这个责,小的们不敢阻拦。”
云桓为难地看了眼书房中端坐的人。
那人垂眸笑道:“二公子既寻云大人,想必是有要事,云大人不妨去问问。”
他这样说,云桓方起身一拱手,面上含着淡笑道:“有劳先生在此等候。”
着褐色长衫的男子淡淡“嗯”了一声,云桓则是起身出了书房。一到门口,他面上的笑意便冷了下来,看向下人:“那孽子呢!”
下人战战兢兢道:“二公子……二公子听说您在书房会客,这会儿正拉着四姑娘在揽月亭闲谈呢。”
“还不快去叫他过来!”云桓皱着眉,顾忌到书房里还有人,声音压了下来,但是话中的火气却压不下来。
下人于是飞快往揽月亭跑去,隔着亭边飘飞的月白色幔帐对云宣和道:“二公子,老爷让您去见他。”
云宣和闻言,将云濯的手拉起来,急切道:“咱们快过去。”
到书房门口后,云宣和敛了脸上的骄狂之色,容色平静地向云桓作了一揖,一贯懒洋洋的音调也正经起来,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云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后面的云濯:“你怎么也跟着他一块儿胡闹?”
云濯屈膝行礼,还未说话,云宣和已经嚷开了:“父亲您这话真是偏颇,怎么四妹妹跟大哥三弟一处就是学好,同我一块儿就叫胡闹?我此番来,是有正经事想同您说,您这样未免有些太伤人心不是?”
他生得太好,以至于这般撒泼耍赖的形状看起来也并不可恶,只教人觉得天真烂漫。
云家三位公子里,唯有他生得形貌昳丽,是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怀疑自己其实不是云家人,直到见了云濯,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来不是他非爹娘亲生,只能说老大和老三生得太丑。
云桓揉了揉晴明穴:“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有话快说,别让客人久等了。”
云宣和原本踌躇满志,在这时候忽然又冷淡了下来,他犹豫道:“要不您还是先进去招待客人吧,我这事说来也不算要紧,晚些再说也是一样的。”
见他怂了,云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补刀子:“父亲,二哥说他仰慕姚先生学识渊博,也想去学宫见识一番,这回过来就是想与您说这事。”
云桓审视着这个一向不着调的二儿子,直到他目光躲闪地点头,他方道:“你先回青竹馆,我待会儿再和你说。”
云宣和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逃也似的跑了。云濯在心底暗骂他不讲义气,福了福身,方才退下。
云桓摇了摇头,方转身回到书房里,对着坐在书案前的长衫文士道:“云某教子无方,让先生见笑了。”
他们在门外谈话的声音不小,想必褚先生定是听到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老脸一红,心想也该是时候让老二去学学规矩了。
“云大人言重了,二公子性情天真,难能可贵。”那长衫文士低下头,抿了口茶,道,“这茶倒比上阳的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