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临在骑射上有些得天独厚的天赋,从六年前第一次参加春宴开始,便是头名。绥远城世家圈子里私底下都说今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魁首应该也会是他。
所以他答应崔遥月答应得毫无压力。
按照历年的规矩,所有参赛者要到台后抽签,按照顺序依次上场,射箭三次,取发挥最好的一次作为比赛成绩与他人进行评比。
这次参赛者共计四十八人,云濯运气不好,排在最后。所以抽完签之后,她就回了云家众人所在的地方,开始坐下嗑瓜子。
其余没有参赛的人也没有闲着,坐在一起开始玩起了分韵赋诗,曲水流觞之类的游戏,若是台上是相熟的人,便站起来为其摇旗呐喊,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到云濯上场时,众人都已经有些乏了。
她前面一个参赛者是崔临,云濯仔细观察过,当前所有参赛者里,唯他成绩最好,除了一箭射偏,另外两箭都挨得极近,处于靶上红心的位置。
侍从将箭靶上的羽箭拔出来,然后开始请云濯动手。
云濯在铺着红绸的台上站定,拉弓弦如满月,而后白羽凌空,裹挟着破竹之势,没入草靶,竟是正中红心!
台下有人见状,忍不住惊呼一声。
其实相比起崔临两箭红心的成绩,云濯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一开始可没人对她抱有期待,尽管没有说话,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对云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抱有期待,实在是一件太残忍的事,还不如什么都不想,就单纯看看她那张脸,如此,她若是把箭射偏到天上去,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若是稍微准点,能靠近红心一些些,那便是意外之喜,值得他们为之欢呼庆祝。
但是云濯这一箭来得委实凶猛,她没有给任何人准备的机会,就这么轻飘飘的,看起来好像轻而易举地,一箭射中靶心。
然而云濯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甚至没有因为台下众人的惊呼感到诧异或者欣喜,好像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她从腰间的箭筒里再度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而后拉弦,松手,羽箭的箭头竟是破开靶上箭尾,与第一支箭的箭头重合,没入红心!
而后第三支,亦复如此!
直到射完第三支箭,看见结果之后,她清冷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个笑来。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饮酒的,弹琴的,长啸的,赋诗的,掬水的,赏花的全都停住了动作,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台中一人身上。
其中感受最深刻的,莫过于崔遥月。
大抵是因为心虚,她现在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那个箭靶。
代入感太强,她已经要哭出来了。
又觉得庆幸,幸好今天她还算老实,没有去招惹过云濯。
这个女人真的是,太凶残了吧!
云濯下了台,回到云家众人身边,云浓摸了摸她的手,夸张道:“天哪,难道这就是射箭天才的手吗!”
云浅嫌弃地别开眼,提醒道:“六姐姐,你太夸张了。而且阿濯上台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浓拍了拍她:“你知道什么,我这叫做随机应变!”
云宣季看向云濯的目光中也掺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终究是我小看了你。”
云滟则是担心她:“上午只是为了将射箭不行的人筛选出去,下午可就是骑射了,你骑马怎么样?”
云濯点了点头:“应该还行吧。”
众人沉默。
上午有人问云濯射箭怎么样的时候,她也是说云淡风轻地说还行,结果现在……如果这样都只能叫做还行的话,他们实在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很好了。
云濯说着,忽然抬眸见着不远处站在桃花林下的人。
一霎时,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这人,这会儿分明应该在京都,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很快,那人看见她的目光投向自己,唇边泛起的笑意更温柔了一些,像春山化雪,春水破冰。
隔着拥挤的人潮,云濯遥望着他,仿佛看见在他身后,溪谷的草疯长,山野的花红透半边天,荒野人间里万物复苏,而她心如擂鼓。
身边好像还有人和她说话,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想从人群中跑过去,去到他面前。
“你真的来了?”
谢玠在这里已经站了不短的时间,他看见她的姑娘站在台上,万众瞩目,而她骄傲又漂亮,对所有称赞和惊叹不屑一顾,睥睨一切。
但是在他面前,她又变得傻里傻气起来。
他忍俊不禁,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像风雪长夜里独自跋涉的旅人终于得到慰藉。
一时间笑意又成了心酸与苦楚。
“我真的来了。”他道,“你太狠心。”
“但我不能。”
云濯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狡辩道:“……倒也没有那么狠心,有想你的。”
“那你什么时候和我回去?”谢玠问道。
这个嘛……
云濯迟疑着,没有回答他。
如果云家不生变故,那自然能早点回去,但是现在乾坤未定,谁又能说得准呢?
谢玠低头,在她颈边深嗅一口:“也罢,只是我不能久待,最迟后天,便要启程回去。”
云濯在他怀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会尽量早点。”
“好,等你回去,我们就成婚。”
云濯听见他的话,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干嘛呀你,这儿这么多人呢!”
云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地点评道:
“抱这么久了还不分开?这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别这么说,他看起来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堪为阿濯良配。”
“他说什么了,是不是惹阿濯不高兴了?看我去教训他……哎你们怎么不拦着点我?”
“感觉他不太好惹,你自己要送死就去吧,别想拉我们垫背。诶诶诶他们过来了!怎么办!是不是发现我们偷看了!”
“咳咳咳……输人不输阵,你们别慌就行了。”
他们还在说着话,云濯已经带着谢玠来到众人面前,对他们介绍道:“这是谢玠。”
谢玠矜持地点了点头。
云家众人却陷入沉默之中,一个个拘谨地笑了笑,也不敢说话,好像之前说要教训他的,说他不是好东西的另有其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