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的烛光下，司空肇看向对面这个几乎和自己年轻时一个模样的少年，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只不过，当年的自己，可没有十六这份定力，就算当时他面对的也是自己的父皇。
“十六的意思呢？”既然他提出异议，自然就有见解，他倒要看看十六能有什么样的，让人意外但是又能让人接受的意见。
关于十六，他知道他聪明，只因为他是宋雪亲生的，并且是亲自教导的，所以盛元帝就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这十六肯定聪明。
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大臣，看似不经心的提及十六的聪慧和魄力，这就不是聪明那么简单了。
他那么多皇子，就算有优点，也不外乎身后的势力会夸上几句，可是十六不同。
夸的人可都是他极其信任的朝之重臣。
当然，他也曾怀疑过，他们是否和宋思文或者是宋雪有关联？
但是，就连孟家都对十六皇子赞誉有加，他不会想着孟家是靠在了宋雪背后。
“儿臣在各部学习的时候，看到了因为长辈辞世，丁忧返乡的官员，不管他们手头上有什么政务？也不管他们的离开会不会对政务产生不利的影响？甚至有些事情，因为丁忧官员的离开，导致手头上的政务戛然而止，半途而废，甚至有些，因为丁忧官员的离开，接手的官员会办的南辕北辙，亦或是要花上数倍的时间精力去继续完成留下的政务，儿臣就没见到有无缝对接的，儿臣看到的都是不利于朝臣开展工作的。有的官员本就是靠俸禄养家糊口，丁忧返乡，就意味着他可以领俸禄，但是并不是全额的，有些养家糊口都成问题，甚至有些官员因为丁忧返乡，再难返回朝堂，只因为三年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有些官员甚至都没有机会返回官场，更不可能继续为父皇效忠，若是碌碌无为之辈，还好，对于朝廷，对于父皇损失不大，但是对于一些凭靠一己之力考科举，入仕途，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的官员来说，丁忧就意味着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有些清贫官员，甚至因为丁忧在家，饿死病死，这种清白廉洁，忠心踏实的官员因为丁忧没了，儿臣觉得这不止是父皇的损失，更是朝廷的损失，所以孩儿觉得丁忧三年不可取。”十六这番话一出，有理有据，足见其对此事关注已久，并且做了充分的调查。
他没有从孝道切入，只是讲了对朝廷的损失。
“不可取的话，十六觉得该如何改变？”司空肇再度发问，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只因为丁忧三年，这是一直延续下来的规矩，谁都未曾想过来考究这政令下的弊端。
只因为一个孝字，把天下人的嘴都堵住了。
“百善孝为先，这是理当遵循的，但是丁忧三年为时过长，不如改成事假，在职官员根据自己处理后事所需时间提出假期，朝廷再根据假期长短，合理安排官员接替。”十六这提议一出，司空肇不由得再看向十六，敢为天下先，这样的提案，若是自己认同，或者是朝臣认同了，那么他就是居功伟岸的一个，若是朝臣反对，那么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得不偿失。
“你可有考虑过提出这个议案的后果？”司空肇不由的发问，以十六的脑子，不至于没想到这些。
“父皇，若是做任何事情都瞻前顾后，未免太过束手束脚，儿臣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因为预期很好而坚持，预期不好而放弃。”十六这话一出口，司空肇不由的看向一脸欣慰的宋雪，这才是宋雪教导出的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那份坚持，自己内心的那份坚持。
“若是朝臣群起而攻之呢？你当如何自处？”司空肇沉声问道，他也说不上此刻的心境，他是想十六做一个敢为天下先的人，还是懂得审时度势？
“儿臣此提议，并不在乎朝臣怎么看？儿臣只在乎父皇怎么看？”十六这话一出，司空肇心头一震，这才是为君之道，不惧朝臣，不畏将来，只因自己才是那掌控天下起伏的主宰。
“父皇刚才说群起而攻之，之前母妃被群起而攻之，就是因为政务革新吗？”十六抓到了敏感字眼，这话一出，司空肇一口气堵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
“十六，君臣同道，有时候是主从关系，有些时候，又是博弈关系，君强臣弱，推行新政容易，但是弊端就是久而久之，皇权独大，容易造成皇权失控，帝王的自制力就影响着国运兴衰；若是臣强君弱，容易造成大权旁落，皇权架空，国之时运就得看权臣。”宋雪这话一出，司空肇内心触动，想到过去种种，晦涩酸甜只有他自己能懂。
“最好的关系，就是君强臣不弱，道理浅显易懂，可是要做到这步并不容易。”君强才有主导权，臣不弱，必须得朝臣完全臣服于皇权之下，又能不惧皇权，敢于指出帝王不足之处，辅佐帝王。
“父皇不都已经做到了吗？所以儿臣才会由此一说。”十六展演一笑，这马屁拍的那叫一个不露声色，滴水不露。
“马屁精。”宋雪瞠目，顿时斥了一句，面带鄙夷。
“咳咳咳……”这突然而来的彩虹屁，司空肇很是受用啊，只是听到宋雪的直白，这脸上又是高兴又得故作矜持，很是……艰难。
“父皇若是觉得可行，儿臣自有方法，让满朝文武欣然接受。”十六这话都说到这儿了，司空肇岂有不同意之理，他倒有些期待了，十六会用什么办法把这事捅到大殿之上。
“时辰不早了，儿臣就先行告退，父皇母妃早些歇息。”目的已达到，十六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爱妃，朕是不是……老了？”看着那坚挺轻盈的背影，司空肇突然发了一句感叹。
“臣妾到是希望皇上老了，臣妾也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又是一个措手不及的彩虹屁，盛元帝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他可不能让慧妃娘娘睡安稳了，要不，就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