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情绪太过激越之后，会影响睡眠，但是宋雪依旧睡得很好，同样是一夜无梦，酣然入睡，直到次日早晨。
下一站是更为名闻遐迩的风景——定军山，传说中这里是某个朝代一决胜负，一统天下的地方。
听说两军对垒，其中一方战败不想受辱，跳下了万丈悬崖，另一方自此展旗为王，号令天下。
“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是规律……”宋雪坐在人抬的滑竿上，攀登着陡峭的山峰，听着董克俭诉说这传说故事。
“其实他本不用跳下悬崖的，兵败的那一刻，对方已经给了他机会，让他缴械投降，不但不会追究他的过往，还会重用于他，可是他不愿，他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失败的痛苦，只是他求胜者若是真宽厚大量，那么就饶过曾经跟他一起并肩奋斗浴血奋战的跟随者。”董克俭也说不出这故事里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只因为设身处地的思考，他也很难抉择。
承受失败，在成功者的光环下阴郁生活一辈子，还是痛快一跃，死个痛快？
“他是可以不死，虽然对方不会要了他的命，甚至重用他，但是君王侧榻岂容他人鼾睡，他依旧是君王的心腹大患，他的日子不会过的太舒心，甚至于会牵连他的家人朋友乃至于尾随者，但是他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也是用他的一死，换来了生者的生存机会以及后半世的无忧。”宋雪的思维算来其实很是悲观，但是这就是事实。
就如她？
她明明可以隐姓埋名，找个自己中意的男子，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但是她不敢。
自嘲的笑笑，她真的不敢。
或许天下人都觉得她心思诡谲，思绪难测，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都有种恐惧感，一种被王权支配的恐惧感。
她来到这个世上，谈不上报恩，更谈不上报仇。
自从以宋雪的身份生活，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和自己这个身体相关的人因为自己受到不好的事情。
那么就让一切都好起来，最起码她这心里不会因为自己占用这具躯体而感到内疚。
可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就因为司空肇的出现，她的世界其实已经被界定了。
一旦成了他的女人，那么身上就有了他的印记，除非自己终生不会在司空肇的面前露面，否则他不可能会任由一个他并没有明确放手的女子有损他的威仪。
作为帝王他或许是明君，但是作为男人，特别是身为帝王的男人，什么宽宏大量，什么成人之美那都是屁话，男人的本性就是——小肚鸡肠，幼稚，冲动，霸道。
一般的人或许会闹个天翻地覆，但是总不至于害人性命或者是殃及家人。
但是帝王呢？
他手掌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
她能用自己以及相关的人，去挑衅验证帝王一怒的后果吗？
她不敢。
她怂，她是真怂！
当年她明摆着可以不回京的，让十六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
可是，她能吗？
有金太医的存在，十六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他的本身有着很强的君王意识，也有很强的政治天赋。
身为母亲，她不能耽误他，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埋没一生。
所以她回去了。
不管她面对什么，但是她又回到了宋家，又能为宋思文夫妻尽点儿女孝心，能看看麒麟兄妹，她已经很知足了。
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
权衡利弊，她不后悔。
就像现在，能够争取到外出自由行的机会，她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不管去到哪里，她还是尊贵无双的慧妃娘娘，无人敢欺，也无人能欺。
“伴君如伴虎，你害怕吗？”董克俭听着宋雪的话，自然体悟到了宋雪言语背后的恐惧和忌惮。
他想到种种，想到宋雪对帝王情意深重，想到宋雪对帝王爱而不得，想到宋雪对帝王心生怨怼，想到宋雪对帝王爱恨交织，可偏偏没有想到宋雪对帝王，最为明显的居然是恐惧。
生活在一个人的身边，小心伺候，用心服侍，但是却身怀恐惧，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董克俭想象不到，只是觉得他从未这么了解过宋雪。
她的脆弱和无助显露出来了，可是反而越发的显得她之前的种种越发的坚强和伟大。
“怕，怎么会不怕，怕他一个不开心我就人头落地，更怕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宋雪看着密林上空的缝隙，可是害怕有什么用，日子依旧要过，生活依旧要继续。
时光不会静止，时间也不会倒流，她还得生存，她还想好好活，所以，努力的克服这一切，过好每一天。
这就像之前读书的时候，每次测验都让人恐惧，但是该考还得考，没啥区别。
只不过是考得好坏而已，就像现在的生活，该过还得过，只不过是过的好坏而已。
所以，她努力的让自己过的好，既然自己已经承担了那么多，她自然要对自己好些，为自己担惊受怕找补些东西，也为自己的矜矜业业要到些本该得到的报酬。
“那你眷恋皇宫的荣华富贵吗？”董克俭问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但是话赶话的，宋雪也没有多想。
“这荣华富贵指的什么？如果是衣食无忧，出入随意，那我不用进宫都能有；若说是朝臣认可，百姓称赞，那么我需要，因为那都是我认认真真付出得到的回报，我的努力，我的工作，我的能力，都彰显在这些地方，我可不是那种只会做事，但是功名深藏的圣人。”宋雪说这话可算是实打实的真话，当然或许在董克俭听来会有些不能接受，毕竟这年头接受的教育都是谦逊内敛。
“那如果你活得好，并且还不再害怕，你想要那种生活吗？”董克俭突然间不确定了，他自己以为的好，是宋雪真正需要的吗？
“你这是怂恿我弑君吗？”宋雪诧异的问道，玩笑的同时，看到董克俭被问懵的神情，赶紧说到：“皇上是个好皇帝，百姓有他是福气。”
该夸的地方，宋雪从来不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