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大道上,颜恒定叫住踽踽独行的高明,“高少卿!一起去喝酒。”
高明顿下脚步循声望去,目光略过赵璟时犹疑。
颜恒定走上前来,询问道:“会否冒昧打扰你了?”
“不会。”高明道。
“那便走吧。”
颜恒定与赵璟、高明往临江楼前行。
临江楼雅间。
赵璟三人围坐在棕黑色桐木桌前,桌面上摆放着金樽、白瓷酒壶,与酱牛肉等下酒菜。小宴几上备着两个陶瓷酒坛。
赵璟往颜恒定、高明的金樽中斟酒,说道:“京城内罗浮春是这儿独有的,据说老板娘是客家人,不传于外人酿酒之法。”
高明看着樽中色泽如玉的酒液,举杯与颜恒定二人对饮。
高明细品,酒入口蜜甜,芬芳醇厚。不由赞叹,“好酒!”
“正是。”赵璟敬酒道:“二郎。你升任高位,不枉多年随军出征,洒热血、辛苦开疆拓土。”
“不敢担此虚名。我近来无功绩,却被提拔,总觉非福。像是查到了什么事,旁推侧引。”颜恒定举杯未敬谁,借酒消愁般一饮而尽樽中物。
赵璟摇了摇头,安慰道:“官家看好你,何须功绩。”
颜恒定俊逸的脸展现欢颜,令见者如沐春风,自斟酒道:“那便不提旁的,我们痛饮今朝,不醉不归。”
“好。”高明道。
三人一边畅饮、吃菜,一边聊古今事,偶尔有论及朝堂诡谲之事。
颜恒定暖酒入腹,脸庞酡红,觉得燃着暖炉的屋子略闷。
他步履踉跄地走到窗前,支起棕色的方格纹窗扇,晃晃悠悠地回到原位险些站不稳。
高明见颜恒定酩酊大醉的模样,上前扶了一把。
颜恒定坐在圆墩上,再度饮酒,神态失常地说道:“我弟弟之前做蠢事进了牢狱,其实我和大哥都知道。”
“原是真的以为他有那命,想将烂泥扶上墙从中协助一二,连颜家和我所管辖的兵马都暗中调配好。”
唏嘘不已,“可惜了。大家抑郁不得志,我还升任劳什子官位。定是有恶事在后头。”
赵璟斟酒的动作愣住,酒液洒在桌面上。
高明忙提醒,“酒溢出来了。”
高明见颜恒定欲再饮酒,拉住他的袖子制止,“将军切莫贪杯,这都胡言乱语了。”
“我心里憋闷。魏清殊不在,也不用继续再伪装。”颜恒定一脸醉态,不加掩饰道。
此事门开了,身穿夹棉麻布衣的小二抱着一坛装酒的陶瓷坛子送至宴几上,敬小慎微地说道:“客、客官。你们的酒。”
小二不多言语,拱手一礼走出屋子。
里屋的三人皆明,那一番话自然落入小二耳中。
颜恒定抓起酒坛猛灌几口,摸着额头,一副眩晕的模样。伏在桌面上,埋头睡去。
赵璟面色沉重,似乎在思考某件事情。
“将军。”高明唤了几声,颜恒定不省人事,不动不答。
“今日这美酒,真真是易醉,连我都有几分晕。”高明单手支撑着下巴,极美的眼眸随倦意闭合。
赵璟只觉酒暖身,许是饮酒不及他二人多的缘故,不似他们那样醉。意识清明,对颜恒定言中之意更是了然于胸。
赵璟试探着去叫唤、推弄二人无果,出门叫走方才送酒的小二。带着小二离开临江楼。
假寐的高明听了半晌动静,确认无人打扰。
高明正身出声道:“将军的酒量,即是再喝两坛亦不会醉。”
颜恒定伸展手脚,笑声朗朗,“高少卿果然高明。赵尚书一会儿说什么,你尽管帮腔他,添油加醋也可。”
高明用鲛绡擦拭沾了油污的袖边,内心疑团重重,“我做一回小人无妨。可将军有何意图?”
“是棠儿。”颜恒定眼观耳闻雅间外的动静,一阵脚步声愈发清晰。
他与高明伏在桌面上,维持原样。
高明阖眼佯装两耳不闻身外事,暗暗的想:她要做甚?
一名穿着单薄衣裳的小二端新菜进来,见颜恒定与高明呼呼大睡。
小二唤了两声不奏效,发现还有一副碗筷,猜测第三位客人暂时出去。放置下新炒好的酱牛肉走出门。
颜恒定与高明借机真的休憩。
半个时辰后。
听见颜恒定谋逆之言的小二带路,领着一队佩剑的官兵进入雅间。
嘈杂的脚步声、人声令颜恒定与高明惊醒。
不等颜恒定二人开口,领头的官兵命令道:“带走!”
两名官兵拔剑横在颜恒定肩膀上。
“发生了何事?”颜恒定问道。
其中一名身量七尺的官兵道:“颜将军酒后失言。官家令我等抓捕你,带去监牢等候调查。”
全是意料之中的事,颜恒定气定神闲,“我跟你们走便是。高少卿与我不相干。”
领头的官兵说道:“高少卿须得去作证。”
高明大抵明白消失许久的赵璟,在暗地里做了某件事情。
官兵们带着颜恒定二人分道扬镳。
金銮殿内。
高明一入内就望见赵璟,不动声色地挪步进去向魏皇下跪行礼。
魏皇一拢朱色龙袍着身,天潢贵胄的气场十足。他神情严肃地问道:“颜将军酒醉后当真吐露大逆不道的话?”
“启禀陛下。”高明抬头看了眼赵璟,不紧不慢地说:“颜将军委实胡言乱语。”
“酒后吐真言。是否胡言有待查证。”赵璟正色道。
他希望此举能打击颜家,令金堂玉马的高楼崩塌。颜输棠的家族不再荣耀,无枝可依时会向他低头。
魏皇未表态,只说道:“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微臣告退!”
赵璟与高明行礼,旋身离开宫殿。
出宫的路上,高明冷嗤道:“赵尚书离开临江楼这般久,原来是向陛下揭发。你不在意郡主会如何看待你么?”
赵璟一副坦然的模样,“孽根须得连根拔除,否则真到二郎糊涂的那日,颜家才是岌岌可危。难保会牵连到棠儿。”
“我考虑不全。”高明佯装信服,拱手道:“错怪赵尚书,还请勿怪。只是若未查出颜将军谋反,你就不怕他记恨于你?”
赵璟道:“我行得正站得直,二郎是明理人,会懂我是真心为他着想的。”其实自己必定会“找”到谋逆证据。
既是脚踩上独木桥,更放大胆子去闯。
颜恒定栽在自己手上一次,得当做废弃的棋子亲手毁彻,否则会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