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街上,“蓝田楼”的牌坊下,林三刚与同僚兼友人分道而行。
林三饮了两杯酒,头脑发热。戒了五石散之后,素来爱好美酒的他谨记颜输棠嘱咐,偶尔小酌几杯,不足为害。
他的目光落在流水般的人群,思绪蔓延到远方,念及戍守在各地的亲兄弟们。
“站住!”威厉的声音自后方喝道。
林三悠悠回首,丰流韵致的公冶庆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面前。身边带有随从。
林三心里暗叫不妙,拱手道:“小臣参见王爷。”
公冶庆身后的邹昂阔步走上前来,指着身侧的蓝田酒楼,“王爷请林侍郎前往酒楼对酌。”
“那日糊涂得罪王爷,小臣不敢再冒犯王爷。”林三惶恐地说。
邹昂听他连连赔罪,露出难以揣测的笑容,“有我们在,你伤不到王爷的。王爷赏脸请你去,你岂有拒绝的道理?”
林三婉言谢绝一番。
公冶庆怒瞪他,看了眼朝身后的侍从。侍从们强制地押着林三的肩膀,共同入了蓝田楼。
雅间里。
邹昂用木筷搅了搅含着五石散的酒,将金樽推到林三面前,“林侍郎吃斋一样清心寡欲数日,空乏得很。定然很想念飘逸似神仙的快活感。”
“不。”林三嘴角抽搐,忙摊手道:“此物终归害人。颜娘子费心让我戒掉,不可辜负于她。”
公冶庆听闻颜输棠,眼里浮现怒色,“她算个什么东西?”真正的害人精是她。
邹昂威逼林三不成,对侍从扬手示意。
三名侍从桎梏住林三的手脚,邹昂将放五石散的浊酒灌进他口中。
临走前,邹昂将好几包五石散药包塞到林三衣裳里,厉声警告,“王爷给的物,你若丢火里,你家宅子难保不会走水。倘使随水化了,我怕哪日你沉尸河底。”
宣平侯府。
颜输棠采撷半篮新鲜的金银花,看着缺少了金光点点的花萼,日渐光秃秃的青叶藤蔓说:“再也不摘此处的花了。”
“下回咱们出府,去买些现成的。院里的花草留着做装饰用。”灵雪道。
她环顾四周能入药的花草,无一幸免物尽其用的宿命,竟心疼原本生机盎然的景观。
颜输棠顺着灵雪的视线望,无意瞥见风度翩翩的卫廉散衙归来。
灵雪主动从颜输棠手中拿过花篮,说道:“奴婢帮郡主拿去晒。”对卫廉福身一礼,往药屋而去。
颜输棠走向卫廉,愈渐看清楚他手中提着药包,“你手里拿的什么?”
“五石散。”
“你上瘾了?”
她忧心前时林玖儿所用的酒害到他。
卫廉将药包交付颜输棠手中,攥着她的手往主屋走去,“这是林三郎交给我的。庆安王三番五次逼迫他服食五石散,一为存心报复,二为立威、警告欲摆脱此物的每个人。”
颜输棠眼帘垂下,不悦道:“一己私欲坑害数人,亏他做得出。”
二人走进屋子里,卫廉去换常服。她将药包放在书案上,坐在坐塌上等待。
他卸下繁重服饰,踱步于颜输棠旁侧入座,“明儿林三郎会进专设戒五石散之所,你带人过去。”
“把瞿大哥捎上,试试让瞿府所有人都杜绝依赖此物。”她想对抗公冶庆,逆转人心。
“嗯。”
颜输棠听他轻松答允,却不信瞿白会同意。之前劝导过两句,瞿白面上笑笑,却不乏拒绝意。
清心馆。用于戒断五石散之处,为官府所属。
馆内。
颜输棠将准备良久的药粉归类,与灵芝、灵雪继续研磨药材。
欢乐的狗吠声远远传来,颜输棠三人抬眸望去,林三与攥着狗链的瞿白等人走进来。
“弟妹。”瞿白朗声道。他将一副兴奋样子的大白交给颜输棠。
颜输棠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把狗链拴在木柱周围。大白的前腿爬到她裙身,不断亲热她。
她葱白的手覆在它脑袋上揉了揉,盈盈一笑,“瞿大哥为何而来?”
“戒了!”瞿白拍了拍身边林三宽厚的肩膀,豁达地说道:“有林侍郎作陪。”
“临巍对你说了甚?”颜输棠道。
瞿白爽朗笑道:“你倒是聪明。他讲了不少道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话多。可句句在心,我的确不该沉溺于虚幻之感里。个个醉生梦死,国家谁来维护?”
林三颔首认同,“想必这儿的人会愈渐增多,朝中不少人站在卫世子这边。不稀缺服散的。”
颜输棠惊叹卫廉其人神通广大,愈发了解他,便知他的心思。在魏国时与他两心相许的浅淡感情,美好而温暖,却不似当下相互扶持来得真实、亲厚。
她向瞿白与林七交代诸多事,商议好若难以控制想服散,便以随身携带的药粉代替。
服下药粉后,大抵会嗜睡、无力一阵。一觉醒来欲妄淡漠,渐渐克制转为生活习性正常、规律,遗忘依赖五石散之感。
“你不牵挂临巍在何处么?”瞿白平素见惯他夫妻俩感情甚笃,调侃道。
“他忙着呢。”颜输棠道。知道若空闲早来了。
瞿白讶异,觉得他这兄弟的小妻子懂事,“他被庆安王请去王府了。”
颜输棠一刹那想到为五石散,却又觉不是,“可知为何事?”
“不知道。”瞿白道。
瞿白的小厮说道:“颜娘子别担心。那位王爷的性子虽说跋扈得很,不过看他待卫世子倒是挺客气的。”
夜里时分,偃云轩里。
卫廉在书房里闲坐,等候颜输棠半柱香时辰不见来。她从晚膳后一直待在药屋里,让人去请,只让自己等着。
他随手翻阅起已逝长辈的手记,隐约认为她与她祖母年少时的性情表面迥异,实则同样古灵精怪。可他更爱颜输棠,觉她与众不同。
门口处,颜输棠瞧见专心致志看某本书的他,特意放慢脚步进去。
她克制行动的声音许久,故意趁他无知无觉的模样,高喊道:“临巍!”
“你来了。”卫廉回眸看着她,一脸镇定,显然未受惊吓。
颜输棠眨眨眼,坐在他身边道:“你去王府谈了何事?”
“庆安王命我放弃眼下之事。”
“绝非可能。”颜输棠肯定道。
卫廉不再谈论那件事,问道:“你今儿如何?”
颜输棠粲然一笑,“好着呢!往后大白、地虎将会是清心馆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