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临光殿内,昏黄烛光点缀着黯淡的琴案,卫廉修长白皙的指节从丝弦上落下,四周又恢复得阒然无声。
他偶尔听颜输棠弹奏起此曲,无法打听到他们的下落,惟有试探着以琴声相引。
卫廉秾睇坠着三颗石榴红珠的小银锁,睹物思人牵挂颜输棠与家人们的安危。
殿门被推开的响动声打破寂静气氛。
卫廉抬头见公冶昀踱步而来,拱手行礼,“微臣恳请陛下准许我到妻儿身边。”
公冶昀将颜输棠的鲛绡纱衫丢在桐木琴上,言语诡谲,“颜郡主已做了朕的女人。”想知道自己若真的占据她,他会作何反应。
卫廉睖睁的盯着公冶昀,扫了眼那件绣着梨花的薄衫,清楚是她贴近身的衣衫。
“你真的强行欺辱她?”卫廉诘问。
公冶昀目光迎上他清冷的眉目,威严地说道:“往后她会是朕的正宫。”
卫廉一把扼制住公冶昀的脖子,手边的力道极重令他略有窒息感,“我会带妻子离开北燕,今后陛下的存亡与我卫家无关。”
“若是有刀你必定会杀了朕。”公冶昀被他单手捏紧的脖颈疼痛如刀割,声音沙哑微弱,“卫侯府早已化为灰烬。”
卫廉眼里噙着讶色,放开手问:“你说什么?”
公冶昀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对一向冷静的他那番激怒的行径颇感讽刺,“你们进宫当日,宣平侯府的人皆被就地处决,尸首被熊熊烈火烧尽。”
“你为何要如此待卫家?”
“临巍啊,往后你待在朕的身边,你的儿子、双亲都能保住性命。至于那个女子,公冶庆迷恋她的程度远超他的每个女人,就将她作为人质。”
“年初盛宰相与枢密使企图满门抄斩卫家的圣旨,由你口中的假却变成真的。那时便是试探或是将今日局面提前?”
“你委实聪明。若非信奉太宗陛下对历代帝王尽忠,你会选择谁?”
公冶昀见卫廉不言,大抵懂他不干涉夺权之事,旋身离去。
卫廉捧起颜输棠的衣物抱在怀里,恨自己未能护好她,百炼成钢化为绕指柔心疼于她。
他紧随公冶昀的脚步冲出临光殿,拔出侍卫腰间的剑横在公冶昀脖颈间,“我的妻儿在何处?”
公冶昀镇定自若,威胁道:“杀了朕之后,你的家人们包括颜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一家全亡也替棠棠报了仇,来时相聚未尝不可。”卫廉转头看向公冶昀的近身侍卫萧佑,“最后问一遍。”
萧佑额头紧皱,看了眼公冶昀迟疑地道:“在华露宫。”
卫廉撤掉压在公冶昀脖颈上的剑,朝前方幽暗的道路前行。
银甲宿卫们扬剑追逐上去欲制住他,公冶昀说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必追了。”
他即是前往家眷身边,他们在内有数千侍卫把守,外有重兵防守的皇宫也插翅难逃。
…
华露宫。
偏殿内的蕊娘二人相谈甚欢,最后皆不成眠。
颜输棠见蜡烛将要燃尽,起身换上新的。
“棠棠!”门外传来模糊的声音。
“我出去看看。”颜输棠交代道。
她端起一寸高度的蜡烛走出殿门,到黑暗的庭院处看见掌灯而来的卫廉,欢声喊道:“临巍!”
卫廉猛扑上来抱住颜输棠,“我会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永远是我的。”
颜输棠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中,如感躲入安宁之乡,似云雁之巢,游鱼之水。她可以暂时化为拥有岿然古树遮风挡雨的一株花。
蕊娘站在门处看了眼情深意笃的夫妻俩,衷心祝愿。想到先自己离去的杨远而伤情至极。
“蕊姐姐,你先歇息,我去安顿临巍。”颜输棠对蕊娘道。
蕊娘应了声,独自回到内室。
东偏殿内,颜输棠将蜡烛摆在灯罩里,“你被关在何处,怎会到这儿来?”
卫廉悉数告知她,却隐瞒公冶昀口中不堪之事。
颜输棠犹记得通往麒麟殿的中间路段会经过临光殿,说道:“蕊姐姐方才救我从燕帝手中逃脱,回来时我听到一阵琴声,是你在弹奏?”
卫廉察觉到不对劲,犹豫的问出口,“他欺辱了你?”
颜输棠诧异,今夜的事从头至尾详细说与他听。
他堪堪明白公冶昀在说谎。
颜输棠坐在卫廉身旁,靠在他的肩头说道:“我现下知道前世杀卫家满门的幕后黑手,是陛下。”因爱而强占,不论他娶谁为妻,似乎卫家都难逃那般局面。
她痛心疾首,“数百人都死在他手中。”
卫廉摸着她细腻的脸庞,“父亲与母亲皆支持庆安王?”
“没错。”颜输棠起身扯锦被盖住他,“我去陪蕊姐姐。”
“留下来陪伴我。”卫廉拉住她的胳膊。
颜输棠摇头,“杨大哥离开,蕊姐姐想报仇,她的心里更痛苦。”
卫廉缓缓松开手掌,温声道:“只这一次。”
她“嗯”了一声,旋身走出门。
隔日午时,中了迷烟昏睡的几人接二连三清醒。
嫡公主等人见卫廉来,全都惊喜。
庭院里,嫡公主对卫廉说:“令牌是我从你包袱里拿的,也是我出主意让你离开京城。此前无机会解释,如今可不能让棠儿继续受冤枉。”
“母亲何时就帮庆安王做事?”卫廉认为并非初次联手。
“去魏国京城曾替他给魏帝送了封信。”嫡公主道。
颜输棠抱着刚睡醒的小暶月走到石桌前,蕊娘跟在她身旁。现下暖和,适合带他出来。
颜输棠坐在石墩上,蕊娘拿小银镯逗了逗小暶月。他腼腆地躲入颜输棠怀里,光洁的小脚丫翘了翘,面朝大人们时笑容灿烂如阳光,暖进人心坎里去。
卫廉走向颜输棠,小暶月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口齿模糊地喊:“父父。”
“棠棠。”卫廉对颜输棠唤道。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也跟着复述。
“原来是你一直教他这样说。”颜输棠冲小暶月说:“叫廉。”
嫡公主丹唇逐笑开,“竟都是些孩子。”
卫斐策伸手接过小暶月抱着,询问卫廉,“你有何打算?”
“侯府已然没了,我随父亲、母亲站在一处。”卫廉无可奈何。现如今的状况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及时防备。
“我们先自保,多余争斗交给公冶家的男子们。”嫡公主申请端正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