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微暗的箱子墙角处,颜输棠不见人影,视线落在能容得下人的新竹筐上。
她出声道:“是谁让我来此?”
竹筐被掀翻,穿褐色简装的邹昂直起身子,看顾相安无事的颜输棠,“小的方才瞧见颜娘子路过,特来问句安。”
“你怎会出现在京城内?”颜输棠记得邹昂之前已随公冶庆出城,不明公冶庆是否折回来了。
“王爷底下的将军护送王府家眷出城后,半路被陛下的人劫持带回京城。无一儿半女的妾室全被杀光,他们留惠妃娘娘跟元思少爷做人质,我打听到他们的下落正要带人去救。”邹昂道。
“他们在何处?”
“天牢里。”
邹昂告辞后正欲走,颜输棠突然叫住他,“我跟你们去救娘娘。”
他想了想颔首道:“若有危险我会先送你走。”
夜里时分。
天牢大门外,昏黄烛光映照的人影影绰绰,远处的颜输棠等人盯梢良久。他们见守卫们犯困得站不稳,背靠着砖墙没精打采亦或是迷迷糊糊的一个趔趄往后仰险些摔倒。
邹昂轻扬手示意,带着蒙面乔装的庆安王府侍卫们轻手轻脚走上前,穿黑衣的颜输棠跟在他们身后。
守卫们见他们靠近,拔刀猛扑上去却嗅到浓郁的苦药味,轰然栽倒在地昏睡过去。
邹昂与三名侍卫套上守卫们的银甲,同颜输棠走进天牢大门,留余下几名侍卫散布各处放哨。
幽暗的走道里,颜输棠等人分开寻找。占地面积颇大的天牢里牢房极多,关满了形形色色的犯人,得费时寻找。
最尽头的牢房内,惠妃抱着熟睡的元思坐在避风的墙角落处。她忽见昏黄明亮的烛光堪堪放大,愈渐清晰的脚步声随之而来,铁柱子外映出模糊不清的轮廓。
“娘娘。”
“棠儿?”
颜输棠用钥匙打开牢房门走进去,抬着油灯看顾完好无伤的惠妃母子俩,“王爷让邹昂来救你们出去,咱们走。”
惠妃眼神异样,深明王爷器重的女子是谁,从未奢望过尊贵的主子能将自己母子俩放在眼里。曾反复思量最坏的结果。
颜输棠摇醒元思,借油灯照明正欲出去时却听到铁锁链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们回首看,谭开霁带着一队守卫站在牢房门外,像是给铁柱门加一道锁。
惠妃等人心惊,方才并未听到他们行动的声音。
谭开霁阴险笑道:“颜娘子竟混入贼子家臣当中,我记得王爷很是属意你。不如一并留在此陪着惠妃母子同生同死。”
颜输棠一脸风平浪静,“你何时来的?”
谭开霁见颜输棠走来,用袖子捂着口鼻说道:“早就埋伏在天牢外你们看不到的地方。”见识过那些被药粉迷晕的守卫,知道她会做甚。
颜输棠将他那番精明敏锐的动作收入眼底,欲伸入袖间的手顿住不动,“我婆母与公公现下如何?”
“陛下视他们为座上宾,可若查出侯府做了谋逆之事则不同。颜娘子尚且自身难保就别关心别人了。”
话音甫落,谭开霁带兵旋身离去。
颜输棠坐在惠妃身边,元思恐慌地问道:“卫婶婶会跟我们一起被杀么?”好容易有人来救自己跟母妃,却沦落为这般境地。
颜输棠轻轻揉了揉元思的头,“你怕么?”
“婶婶和母妃不怕,元思就不怕。”元思的小手抱紧惠妃,亲眼看过熟悉的下人们被杀的残忍场景,其实最怕跟母妃分开。
惠妃握住颜输棠细腻温暖的手,于心不忍地说:“连累你了。”患难时见真情,心里明朗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
颜输棠摇头,“若碰到机会我们再逃。”
“那日在宫宴上发生了何事?”惠妃问。
颜输棠悉数告知她,她二人相谈许久,惠妃心里多了份安定。
三日后的傍晚时分。
颜输棠跟惠妃说了会儿话,靠着凹凸不平的墙壁阖眼休憩。
耳边响起一阵说话声,提及“世子”。
颜输棠看向铁柱外,身形威武的卫廉踱步走来,前后跟着两三名守卫。
狱卒打开牢房门,卫廉走进门攥住颜输棠的手腕,不置一言地带她走出去。
颜输棠看着坐在草席上的惠妃母子俩,说道:“能否放他们走?”
“你被什么冲昏了头?”卫廉质问。听人告知她跟着公冶庆进宫的经过,赫然明白自己落下的令牌去了何处。
他清俊的脸渐起怒色,拉着颜输棠拂衣而去。
元思盯着那般威厉的卫廉,颇感害怕。初次见到卫叔叔待婶婶如此模样。
…
宣平侯府。
卫廉甩开颜输棠的手,他露出赛雪欺霜的面孔说道:“令牌在何处?”
颜输棠从书柜的暗格里取出小锦盒递给他,“忘了带上。”
“你以为我会信?”卫廉打开锦盒看了眼与原物一致的金令牌,“你与庆安王合谋,究竟用它做了甚?”
颜输棠轻启朱唇,却似是想到某件事,转移话题,“孩子呢?”
卫廉漠然的扫了眼她,握着令牌走出屋子。他知现下是无法从她那儿问出话来,只能亲自去调查。
颜输棠眼睑微抬,走进内室寻找,见小暶月在床榻上熟睡。
她带着衣裳去浴池沐浴,在牢房待了三日浑身不适。
夜幕降临时,颜输棠回到主屋。
她见碧雯抱着小暶月喂粥,走到床榻前接过他,问道:“世子可回来了?”
“世子还未回来。”碧雯将粥碗递给颜输棠,“天牢里膳食不行,颜娘子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奴婢去厨房给你端饭来。”说着,她离去。
颜输棠舀稀碎的小米粥喂给小暶月,忽然听到他口齿模糊地喊:“父。”
她颇感惊讶,亲了亲小暶月柔软稚嫩的脸颊,指了指自己,“我呢?要叫娘哦!”
她复述几遍称谓,他小脸儿笑容如阳光,“棠棠。”
“竟然还记得。”颜输棠笑笑。
夜色更浓时,卫廉依然未归来。
她跟小暶月在衾被里先睡,将他哄睡之后,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颜输棠感觉身边有异动,惊醒的睁开眼。她见卫廉趴过来,“你怎了?”
卫廉抱起酣睡正甜的小暶月,不看顾的往外走,语气冷淡,“明儿我派人送你回魏国去,孩子留下陪我。”
“发生了何事?”颜输棠问。
“你不必被绑在我身边。”言尽,他阔步出门。
卫廉的话表面平淡,实际如冰沁入颜输棠心里。虽知是误会,却瞬时冷了。
她吹熄身旁灯罩里的蜡烛,躺在衾被里继续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