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世子爷的突然而来,人声鼎沸的鸳鸯楼硬是安静了两炷香的时间,只是不过一会儿就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只有一些酒过三巡脸红耳赤的酒鬼敢低声谈论着方才的事,剩下的人都消消停停的喝自己的酒,搂自己的姑娘。
二楼回廊里面,能隐约听得见一些淫靡混乱的声音。
听着那一声一声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楠巧低着眸子掩去了眼底的不自然,她动了动蹲的有些麻了的脚。
萧策在地上瘫了一会儿,他耳朵好使的很,那些声音也一句不差的落进了他耳朵里面。
须臾,他手拄着地,晃晃悠悠的起身,楠巧连忙站起身来想要伸手扶他,却被他抬手拦住。
萧策瞥了眼她有些不自然的脚,淡淡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今日我不点你。”
他嗓音平静,眼神淡漠,只是没了脸上没了往日里那轻佻肆意的笑。
楠巧伸着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听着他那句今日我不点你,心里面是满满的涩然。
她勉强弯了唇,看着他的眉眼温柔似水,“那巧儿便先退下了,小侯爷若是有事再唤我就好。”
说完,楠巧冲着他微微弯腰行了一个礼,随后迈着看似婀娜的步子缓缓离开。
萧策抬眸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直至消失了,才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今日这里算是白来了。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能带温如璟出城的概率低之又低。若他真的带走了温如璟,圣上不会放过他们,大长公主亦不会放过他们,还有萧时宴,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如同顾晟所说那样,他就是一个仗着家族荫蔽的废物,一点和皇家抗衡的本事都没有。
呵呵。
萧策轻笑两声,捡起了温如璟掉落在地上的折扇,掏出帕子细细的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的别在了腰间,大步昂首的下楼。
他听萧时宴说过顾晟的为人,是面冷心热之辈,骨子里流淌着的是高贵的皇家血液,是顶顶的正人君子。
温如璟能嫁过去,也不见得是坏事,免得他总担心她嫁不出去。要是嫁过去受了屈……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将她救出来。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去给温如璟备嫁妆。
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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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往下走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衣的粗犷男人突然撞到了他身上,那力道不轻,萧策趔趄了下才稳住,他敛起眉头刚想骂几句,就见那人抬眸看着他,嘴里面吐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对不住了。”
萧策愣了下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提着袍子不知跑进了二楼的哪间客房里面了。
有揽着酒鬼上楼的姑娘见他依靠在楼梯上,恭敬的唤了一声侯爷。
这一声侯爷才彻底叫回了萧策的心神,他眼神暗了暗,站直身子理了理身上的华服,左手不自然的握紧负在了身后。
方才那人,塞了一张纸条在他手里。
萧策紧了紧身后的手,略一思索后,他又去而复返的上了楼,只是这次去的不是时不时发出让人脸红心跳声音的二楼,而是安静雅致的三楼。
走到三楼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门口,他刚一抬手想要去推门,听见里面传出谈话声音,他想要推门的手顿了下来。
雕花木阁铜镜面前,清眸流盼的楠巧手里正拿着一只沾着石黛笔画眉,小丫鬟楚楚正拿着红木梳子为她梳着头发。
“……姑娘,你今日怎么不跟小侯爷说了那三皇子的事儿,他都来缠着您几日了。”
闻言,楠巧画眉的动作一顿,轻飘飘的一声叹息后,道:“小侯爷才回城没多久,这些杂碎的事情我不想拿去烦扰他。”
萧策抬着的手缓缓放下,眉头却是狠皱了起来,三皇子来缠着楠巧?
那三皇子不是对城内首富之女金木木一心一意吗,怎么还会来花楼调戏姑娘?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索性不去想了,推开房门踏步而入。
房内的两人听见动静,立马站起身来。萧策大步从外间走到内室来。
楠巧已经换下了方才穿着的那一身漂亮襦裙,此时身上只穿着一身简单亵衣亵裤,墨发散落在背后,她微微抬着小脸,表情温顺的像是等待主人的小绵羊。
萧策心下一动,扫了眼有些战战兢兢的楚楚,温声道:“你先出去吧。”
“是。”楚楚点点头,立马退了出去,出门之前,还不忘点上了门口放着的熏香,外间与内室之间的帘子也被她贴心的放了下来。
楚楚一走,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萧策坐到花梨木三角桌子旁,指尖轻点了点桌子,楠巧了然,上前来给他斟茶,而后递到了他手边。
萧策将手里面的纸条轻放在桌子上,方才他攥的用力,那一小片纸张已经有些发皱了。
他端起面前的杯盏,瞥了眼楠巧,道:“打开给我念念,里面写了什么。”
对楠巧,萧策一丝防备都未曾抱过。因为楠巧能有今天,全是他给的。
楠巧听话的拿起纸条,一层一层的打开,待露出了最里面的字以后,她便轻声读了出来,“明日三更,城隍庙见。”
这难不成是谁的幽会时间,可那粗犷汉子为何要将这东西给他呢?
萧策皱着眉头,拿过了那张纸条,再三看了两遍以后,确认上面就只有那八个字,再无其他。
这是何意?
是故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
许是巧合吧。
萧策将纸条放回了桌面上,视线放在了安静候在一边的楠巧身上,脑海里忽的想起了方才那小丫鬟说过的话。
“近日过得可好?”萧策轻声问道,眉眼间漾开了一抹柔软,“听人说,三皇子最近总来找你?”
他这后一句话将楠巧本想说的那句过的很好立马给憋了回去。
楠巧低垂着眼睫偷瞄了一眼懒散坐在圆凳子上的萧策,抿了抿唇,道:“三皇子最近来的却是勤快了些。”
但是为什么总来,这其中的缘故,她不能说。
萧策指尖轻敲了敲桌面,抬头看她,目光凛凛,“为何?”
楠巧交叠在小腹上的双手用力的攥在了一起,“……巧儿不能说。”
“呵。”萧策捻起了那张纸条揉搓在手里,忽的站了起来,逼近了楠巧几步,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楠巧和她对视了不过两秒,便败下阵来,她眨了眨眼,伸出一双白嫩柔荑,圈在了萧策劲瘦的腰上,身子微微向前,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
“侯爷非要知道不可吗?”
那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顾盼生辉,勾的萧策心尖轻颤。
这是她惯用的法子,用来治萧策可谓是百试百灵。
萧策喉结动了动,伸手按住了面前可人儿的纤细腰肢,眉眼轻轻挑起,“你说呢?”
楠巧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嘴角笑意愈来愈浓,“若是说三皇子想为我赎身,侯爷您可否同意?”
说完,楠巧眼底闪过了一抹紧张。
这话是她编的,三皇子只是有事让她帮着忙,虽也说过要为她赎身的事,但是被她直接拒绝了。
她在等,在等萧策亲口说要带她出去。
“你想随他走么?”
萧策拥着她倒进柔软被褥里面,鼻尖轻嗅着她颈侧的清香,眉眼里是一片清明。
楠巧心下滑落一丝苦涩,她轻抬起头,在他下颚落下浅浅一吻。
不安分的手去放下了床边的银钩。
银钩叮一声落地,纱幔缓缓垂落,熏香袅袅燃着,半撑着的支摘窗被风垂落。
床榻之上的楠巧,紧闭着的眼角处,有一滴泪不动声响的流淌。
萧策未曾察觉。
只带着她沉沉浮浮,起起又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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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璟怎么也想不到,顾晟居然会这么狠心,不管怎么说十日以后她也会是他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可他,让他住在这又脏又乱的房子是什么意思?!
“小姐……”双绣双瑞各自背着一个包裹站在她旁边,想安慰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温老爷再穷酸,可是温夫人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小姐,吃穿用度算不上最好,但也绝对不会差,可眼下,这破破烂烂灰尘四处飞扬的房子可怎么让人住。
温如璟扶额,走到已经掉了漆的破木桌子旁边,用脚勾了椅子过来,甫一坐下,椅子就咔嚓一声,碎的稀巴烂。
温如璟反应过来的时候,屁股已经是开花般的疼了。
她咽了咽口水,手握成拳在地上用力敲了敲,恨啊!她恨啊!
她为什么闲的没事要作?!是原来的金贵房间住着不舒服吗?
双绣和双瑞一同上前来扶她,犹豫了会儿,双绣咬了咬唇,道:“小姐……要不您去同世子爷那边服个软?”
闻言,温如璟慢动作的转动脖子,幽幽的看着双绣,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你以为我不想吗?”
关键是这次顾晟是真的很生气,气到连正门都不让她走,还将她撵到了这里面住。
可是归根结底,不还是她作吗?
唉,自作孽不可活。
“温姑娘不妨去服个软试试,世子爷心还是很软的。”
窗口突然传来了一道沉厚的声音,温如璟看了眼双瑞,双瑞立马会意,跑到窗口,将那满是灰尘的窗子敞开。
灰尘哗的漫了满室。
日光绚烂,温如璟透过金色灰尘颗粒看清了来人。
是顾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