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风声呼啸起来，面前的贵人姐姐正一脸温柔的望着自己，九霄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
耳边回响着师父临走之前交代给他的话———“师父不带你走，是因为留你的命格里面注定有这一劫，待那贵人来的时候，你只需要将这荷包交给她就行，剩下的，皆看天意。”
“师父，我有什么劫呀？那贵人我怎么才能认出来啊？”
“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做好为师让你做的就是了。那贵人，是当朝世子妃。”
回忆戛然而止，九霄嘴唇哆哆嗦嗦的。
因为那个荷包，他已经给了玲珑姐姐了。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苍白？是不是被顾春一给吓着了？”
温如璟边说着还瞪了一眼旁边的顾春一，顾春一张了张嘴，想说我压根也没欺负人啊，但是看着自家殿下那副情意绵绵的样子，他还是把话给憋回去了。
“……世子妃殿下，既然天色已亮，小僧就不久留了，告辞！”
九霄一通话说完，推开温如璟的手就夺门而出，那惊慌的模样像是后面有什么豺狼追着似的。
温如璟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而后她阴恻恻的回头盯着顾春一，“你到底对小九霄做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就过来问问那个傀儡印是怎么消除掉的，结果这小和尚直接给我拿了一个香馍馍，他没稳掉土里面了，然后就开始哭，再然后，您和殿下就过来了。”
顾春一神色无奈，说的话也不像是编的，但是为什么九霄刚才要跑呢？难不成是太饿了？
温如璟视线落在地上那个沾满泥土的馍馍上，若有所思的环住了胸口。
“山上那座寺庙叫什么？”她忽的问。
“兰若寺。”顾晟回道，“这座寺庙已有百年历史，平日里香火不断。按理说里面的僧人应该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可方才我那个小和尚穿的僧衣和草鞋都是旧的，”顿了顿，他视线从地上的馍馍上扫过，“因为一个香馍馍就能哭，依我看，寺里的生活估计不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温如璟伸手捏住了顾晟的眼角，仰头看他：“……我想去庙里面拜拜佛，可以吗？”
“今日不行，等明日你脚好些了，我亲自带你过去。”
“我，”
话到嘴边即将要说，但是触及到顾晟那不容人拒绝的眼神，她只能囫囵的咽下去。
“去吃饭吧。”顾晟出声道，还没等温如璟点头，他就已经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夏二那边让他看好人，后天我便回城，顾冬四那儿就让他再装一装。”
闻言，顾春一抱拳领命，期间，还偷瞄了一眼自家殿下的下巴，已经有结痂的趋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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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地界，苏州，百花阁。
顾冬四懒散的靠在太师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的桌面，听着戏台子上的美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时不时的还会从口袋里面捡出两片金叶子丢到台上。
戏台子上正唱着曲儿的是百香阁有名的瘦马，名唤怜儿。是自小就被娇养在百香阁的，眼下她已年近十六，再过一月就要举行及笄礼了，届时城中富贵子弟都会来此争个高下，不过不出意外的话，除了王家公子，没人能带走她。
要说这怜儿的姿色，其实并未达到倾国倾城，只是那一嗓子小曲儿唱的甚是招人喜欢，还有那轻盈曼妙的舞姿，以及时不时露出来的娇羞模样才正招男人喜欢。
顾冬四来了苏州城已有半月，每日都来这里听曲儿，说实在的，他早腻味了。但是碍于有任务在身，他不得不在这装纨绔。
世子爷怀疑苏州城首富王家与知府勾结，而台上的怜儿，一月后正好要被抬进王家。他在这里守着，就是为了引王家公子王县出现。
前些日子世子爷翻看卷宗发现近些年来江南那边上缴的税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蛮夷上贡的税银也是少了一大块，但是因为世子爷成婚的事，圣上就将镇南王府的事全权交给了御林军统领沈鄂。
可他家殿下哪能闲的下来，放下了镇南王府的事，转手就开始调查江南这边的事。顾冬四被派过来执行任务，他扮演的是一个从都城出来的纨绔少爷，每日最爱听曲儿看美人，要不然他也不能在百香阁待这么些天。
一曲终了，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声音缓缓压了下去，粉红色飘纱自楼顶落下，伴随着落下的还有海棠花瓣。
有几朵花瓣落在了顾冬四身上，他轻啧了声，抬手就想扒拉下去。
眼前刷的闪来一道窈窕身影，随之而来的是淡淡浅香，一双纤长柔荑轻轻的将花瓣拿了下去。
顾冬四的手一顿，再抬眸时满眼皆是调笑：“多谢怜儿姑娘。”
面前的姑娘桃腮杏面，潘鬓沈腰，望着他的眼里似是荡漾着一池春水，欲拒还迎，又娇又羞。
可惜啊，这般精致的女子，再过一月就要被抬进苏州城首富家中当小妾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可惜。苏州城的瘦马比比皆是，但是能像怜儿一样能被抬进首富家中的，是少之又少。
他昨儿派人打听了，王县去扬州城办事，正好今日回来，估摸着明日他就能和王县打照面了。
念及此，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起身和怜儿拉开了一步距离，缓缓道：“今儿时日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说着，顾冬四笑的邪肆，他从钱袋子里面捡出两片金叶子，塞进了怜儿手中，道：“拿去买些脂粉首饰。”
说完，他转身就走。
身后姑娘眼底漫着的泪珠他没看见。
怜儿用力捏着手里面的金叶子，生硬的纹路硌的她手心疼。
但身上的疼，不及心里面的。
阁主早已跟她说教过，待及笄礼后，便要将她送到王家去，王家同官府交往密切，她一旦被送过去，便什么都由不得她了。
可那王家公子真的是她的良配吗？
生在花街柳巷的女子，向来身不由己。可是她怕。
早前她就听闻过王家公子的名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传言他出手大方，但性格极为阴鸷变态，他的玩弄法子，一般女子都受不住。
她还听人说过，王府去年曾抬出来一具女子尸身，下葬的时候身上的裹着的草帘子摊开，露出来的是一具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子的身子，据说那女子死前那几日，王府里每到深夜都能听到凄惨的哭喊……
念及此，怜儿清瘦的身子狠狠的颤了颤，她抬眸望着顾冬四正下楼的背影，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她听楼里面的婆子说，这位顾公子是从都城富贵人家来的，身后有权有势。
顾冬四是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被怜儿追上的，那只纤细白嫩隐隐还哆嗦着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他嘴角溢出一声轻笑，抬手覆上那葱白的手，挑眉问道：“怜儿姑娘可是有何事？”
怜儿活了十六年，被百香阁的阁主百般纵容的娇养着，这是她头一次违背阁主，也是第一次去留来听曲儿的客官。
她吸了吸鼻子，眼神近乎哀求：“顾公子今日，能留下吗？”
闻言，顾冬四笑了笑。
鱼饵来了，接下来就看大鱼上不上钩了。
“为何？”
怜儿鼓起勇气，面上绽开一抹娇俏的笑：“因为怜儿，爱慕顾公子。”
“呵呵。”他轻笑两声，喜怒不明。
顾冬四牵起怜儿的手慢悠悠的往楼上雅间走，这几日他没少泡在这里，为了方便，索性就开了一间雅间专供自己住。
须臾，他牵着怜儿走到雅间门口，只见那姑娘面色苍白不见血色，从他的角度看，还能看到她轻颤着的背脊。
看来是怕极了。
顾冬四抬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压下去，声音渐渐沉了下去：“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闻言，怜儿狠狠闭了闭眼，藏起了眼底那些抗拒与淡淡的绝望。
她知道，若是今夜自己真走进了这位顾公子的房间，接下来迎接她的，将会是数不尽的麻烦与灾难，阁主和王县都不会轻易饶了她……
但，她是真的不想跟着王县。这半月的相处下来，她不能说是多了解他，但是这些天里面他一个姑娘都没有点过，且自己的每一场演出都未曾缺席过。
“在想什么？”顾冬四伸手掐住面前姑娘的细腰，在上面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两下。
“公子……”
怜儿眼里溢出眼泪，她伸手堪堪抵着顾冬四，眼神恍惚不定。
“算了，顾某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怜儿姑娘若是不喜欢，就请回吧。”
顾冬四后退一步和怜儿拉开距离，面上一派认真，他继续道：“第一日见到怜儿姑娘，顾某便说过，不会逼迫你强迫你，你若是想来我身边，我身侧的位置就会一直为你留着。”
怜儿眼角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她往前一步想去抓顾冬四：“顾公子，我，”
“你不必说了。”顾冬四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梢，“回去睡吧，明日我还会来看你的。”、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那挺直的背影似乎带着无尽失望与隐忍。
怜儿眼泪留的更凶了。
其实他大可以强迫她，可是他没有。
顾冬四一路从百香阁出来，面上都是那副轻佻放荡的模样，待一上了门口接他的马车后，他直接愣住了。
好半晌后，他才干笑着吐出来两个字：“……三哥。”
坐在他对面的顾秋三一袭青色长衫，面容冷淡的盯着他，眼神里面隐隐藏着戏谑。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顾秋三冷冷讽道。
“其实，”顾冬四舔了舔唇，眼睛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好理由推搡，因为他过的属实滋润。
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美人听曲儿。
“三哥，此次你来是所为何事？”顾冬四笑着转移话题，拎着矮几上的茶壶给顾秋三倒了一杯茶，殷勤的递过去。
顾秋三轻哼了一声，抬手接了过来。
小抿了一口才缓缓说起了他此次的目的：“其一是殿下不放心你，怕你被美人玩弄，其二是我查到了一些暗线，是关于苏州王家与都城蒋家暗中勾结的线索，所以殿下也将我一并派来了。”
顾冬四皱眉：“都城蒋家？那不是四皇子母妃家族吗？”
四皇子张狂肆意，是因为母妃受尽圣上宠爱，蒋贵妃在后宫更是如鱼得水，地位仅次于皇后，这也就连带着蒋家势如破竹的崛起。
“对。现下已经有人将手伸到了世子府里，殿下为此大怒，让我们务必将朝廷里面的败类都揪出来。”
四皇子，蒋贵妃，太子，皇后，宋丞相府……
皇子夺嫡历来都是祸乱朝廷的大事，殿下决心查了，想必也是圣人授意了。
“殿下他还过来吗？”顾冬四小心翼翼的问道。
殿下派他出来的时候说是让他先在这边做好部署，他处理好都城的事就会过来，不过看眼下，他怎么觉得殿下不能过来了呢。
“……再过半月吧，殿下便会过来。”顾秋三放下茶杯，叹道。
“……”
马车早已在官道上平稳的行驶了起来，顾冬四将头探出去往外看，后面的花街柳家已经渐行渐远了。
殿下还有半月过来，就意味着他还要和怜儿纠缠半个月。
唉。
扮演一个浪荡子也是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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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狂风卷着暴雨疯狂的拍打窗棂，木质的窗子哐当作响，时不时的还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锦瑟山地势低洼，位于山中的百晓生，依山傍水，建造了约莫百十来间房屋，气派恢弘威严。
百晓生里面多是文人雅士，他们谈天说地，推测天下运势，他们画八卦图行诡异事，是江湖上最大的消息帮派。
只是，自今夜过后，这一切都将改写。
明灭不定的烛火下，刀光剑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下只隐隐听得到噗嗤噗嗤的声音。
雨水混合着血水沿着山上的石阶缓缓滑落。
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缓缓从百晓生正门走出来，在他身后，跟了约莫有几十个黑衣人，大氅已被浇灌尽湿，他们一步一步走出来，身上沾染的鲜血散发出阵阵腥臭。
为首的男人回眸看了一眼百晓生的牌匾，嘴角缓缓勾起。
一道惊雷自天际劈下来，映亮了半边天，也映亮了躲在树丛里面那人恨意丛生的眼。
为首那人身形魁梧，他忽的侧头问了一句：“都杀光了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回了一句：
“百晓生一百四十号人全部屠灭！”
浩浩荡荡的人迎着暴雨下了山，后半夜的雨，下的更大了。
躲在树丛里面那人，指甲深深地扣进了树皮里，鲜血自他指尖缓缓流下。
“前朝……遗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