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你!”奉安皇帝竖起了眉头,“你是我大梁的常胜将军,是我大梁的砥柱,我看谁敢说你的?!”
萧时宴抱拳抢着说道:“属下想先养好伤,其他事以后再说。”见奉安皇帝还要再说些什么,萧时宴赶紧继续道:“萧家军自战场下来,将士们尚且需要休养生息,身为一军将领的我怎能苟且一人娶妻生子?”
奉安皇帝敛了眸子,低头沉思。
萧时宴说的不无道理,身为一军统帅,就该做出榜样来,若是在将士们还未安顿好的情况下,他就开始张扬的娶妻生子,那必然会涣散军心。
“既然这样,那你的婚事便先放上一放。”奉安皇帝挥了挥手,撵他们道:“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扰的心神不宁的。”
萧策萧时宴一同行礼告退,很快就出了大殿。
殿门口 的看门公公见世子爷还没出来,极有眼力见的将大殿的门关上。
顾晟慢吞吞的起身,唤了一声:“舅舅。”
奉安皇帝老谋深算的,怎么会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再者说了,皇姐都同他说过,那温家姑娘喜欢过萧时宴的事,今日他这么问也是为了试探萧时宴的态度。
只不过没想到顾晟竟然也过来了。
“今日你也看到了,萧时宴对你那世子妃的态度,朕估摸着啊,恐怕没什么感情,不过朕听闻那萧策和温如璟走的十分亲近啊。”
顾晟双手负于背后,淡淡道:“那都是以前了。”
奉安皇帝看了他一眼,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笑眯眯道:“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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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低垂洒在树梢枝桠,夜已深,白日里繁华喧嚣的帝都缓缓静了下来。
但有一处,却依旧是灯火通明,繁华奢靡不断。
南街巷的鸳鸯花楼正是歌舞升平往来贵客不断的好时候,刻着鸳鸯的雕花柱子蜿蜒而上,最顶上是姿色娇媚的舞姬,还有轻纱掩面的乐师。
二楼回廊处,几个打扮风尘妖艳的女子正以团扇半掩着面,露出的眉眼一颦一动间都是诱人的毒药。
这儿是享受欢愉的天堂。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
一楼往来的都是一些寻常人家的纨绔公子哥,能上二楼消遣的地位就得往上抬了抬,达官贵人多了些。
来这里消遣取乐的可不只有男客,这鸳鸯楼之所以能在这奉阳城名声大噪,且久久得以生息,就是因为它这生意做的广。
凭什么男人就可以泡在花楼里面点着娇媚女姬享福取乐?
在这鸳鸯花楼,它不限男女,只要你来了,总有你能寻着的乐子。
这鸳鸯花楼共有五层。层层都是人间好地方。尤其是第四层,简直就是温如璟的天堂。这里面的男子个个肤白貌美好拿捏,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哄的七荤八素的。
“老大,你要是进了这地方,玲珑小姐知道了定会吃醋的。”卢仁甲站在冯茗身边,一边偷瞄着二楼阳台处的婀娜身姿,一边嘟囔着。
闻言,冯茗眼眸微动,脑海里浮出一张生气时小脸气的通红的女子,就连眉目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无妨,这只是办案而已。”说完,他便大步走了进去。
卢仁甲撇撇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进去。
楼内燃着香薰,一进来就能闻到香甜的味道,这气味不让人反感,反倒容易让人心生旖旎,花楼里面的东西,定有些许的催情效果。
冯茗今日穿的是一袭白色长袍,墨发用一根束发簪子钗了起来,面庞温润如玉般干净,手中一把山水折扇轻轻扇着,到底还是和常逛花楼的纨绔有些不同。
这白静的小脸倒是像极了富贵人家精心养着的少爷,估摸着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
二楼回廊处倚着雕栏的妖娆女子,回头不知跟一旁的姐妹们说了些什么,而后引得几个女子蹙眉撅嘴的。
不过她只是掩扇笑笑,便扭着妩媚的身姿一步一步从铺着软毯的楼梯上走下来。
一直偷摸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卢仁甲见状立马凑到冯茗身侧耳语:“老大,有人朝你过来了。”
冯茗轻应了声,继续晃着折扇往里面走。这还真是他头一次来这种骄奢糜乱的地方。自小魏公公便告诉他不能随随便便与花楼女子勾结,要洁身自好远离脏污,且之前魏公公也都给他训练过。
所以看着这里面的淫乱场景,他心下毫不波澜。
岑娘几步晃晃悠悠的走到冯茗身旁,靠近他的时候,佯装脚下崴了,娇软的身子直直的朝着他扑过来。
然冯茗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身子一侧就轻飘飘的躲过了美人的香怀,看着她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眉眼间冷漠如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甚是好听:“敢问姑娘可否伤着?”
岑娘浓妆淡抹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从她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楼上姐妹对她的嘲笑。
真真是奇耻大辱!她岑娘在这鸳鸯花楼待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失手过!怎么能轻易在这初入茅庐的小子身上认栽!
这样想着,她脸上立马堆起了媚人的笑,尾音拖的又酥又腻,搔的人心尖发痒:“公子~”
冯茗看都没看她,踏着步子慢悠悠往楼上走。
“哎———”岑娘还想上前再说些什么,却被卢仁甲笑嘻嘻的拦住:“姑娘留步,我家公子今日是专门为了董儿姑娘来的。”
闻言,岑娘恨恨的甩了甩团扇,那张铺了厚厚脂粉的脸蛋儿因为嫉妒变得都有些狰狞了,“哼!又是那个贱货!”
卢仁甲脸上的笑僵了僵,赶紧转身去追自家老大。心里不禁暗暗感慨,这花楼女子争风吃醋真是可怕。
岑娘这次没勾搭成功,后面可是有不少小姐妹等着看她笑话呢。
那个董儿是两个月钱周妈妈从外面买进来的,调教了一段时间也不见她听话,仗着自己那张美的让人窒息的脸蛋,三天两头的和妈妈顶嘴,不过那些达官显贵倒是有不少人盯上她了,接客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想着,岑娘恶狠狠的对着二楼那间紧闭着的房门道,“不过是有几分容貌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楠巧姑娘了!”
她这话声音不低,周围的人听见楠巧二字都纷纷侧目看她,眼神很是不友好。
楠巧是谁?
不说是这鸳鸯花楼,就说在这偌大的奉阳城,楠巧都是不少公子哥心中奉为上宾的白月光。她会的那一手双面刺绣,可以说是天下间一绝了。就连宫里的娘娘都会出来寻她刺绣。
人美手巧,兰心蕙质,敢问谁人不爱呢?
岑娘见众人都侧目看她,且眼神都不友好,立马就怂了,脸上展开笑颜,小跑着去门口揽客。
正巧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的富商自正门进来,看见她那一副娇俏的模样,上手就将人扯过去了,“美人,走陪老爷我喝一杯去!”
“……好嘞爷。”纵使再不愿伺候这又老又丑的男人,她也没法子拒绝。周妈妈扎人的细针可疼着呢。
被老男人搂着腰往地字间里面走,岑娘脸上的笑勉强又僵硬,匆匆间她往楼上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方才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正被周妈妈领着进入董儿的房间。
从妈妈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位公子地位绝对不菲!
她嫉妒的眼睛都要冒火,凭什么那个小贱蹄子可以被王公贵胄捧着,而她却只能伺候这浑身油腻的丑男人!!
——
冯茗是头一次进姑娘的闺房,一进来里面就能闻到不同于外面带有催情气味的香薰,这里的香味让人很舒服。
穿着花红柳绿裙子的妈妈手里拿着一把团扇,一脸诌媚的领着冯茗往里面走,抬手撩开了内室的珠帘,堆着满脸的笑道:“爷,您看,这就是我们董儿。”
明明已是四月天,这内室里还烧着地龙,软榻上怯生生坐着的小姑娘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冯茗看。
确实是个美人。
这是冯茗第一感受。弱柳扶风,妩媚娇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见冯茗一双狭长眼眸打量着董儿不说话,周妈妈便知道了,这是相中了。
她上前几步走到榻边牵起董儿的手,强硬的拽着她站起来,带到了冯茗面前,笑的不怀好意:“我们董儿可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呢,冯大人等会儿可要轻点儿。”
在这楼里住了两个月,每天耳边都是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董儿怎么会不明白妈妈这是在说什么。
贝齿咬了咬朱唇,她一张小脸羞的通红。今早伺候她的婆子跟她说了,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世,既然来了这里,早晚都要经历这一遭的,与其被卖给那些心思变态手段龌龊的老男人,还不如跟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周妈妈没在房内多停留,出门前跟董儿略带威胁的说了句,要乖乖的,就麻溜的出门了。
两层房门甫一关上,外面的骄奢淫乱似乎就被隔绝了。
董儿悄悄的抬眸的看冯茗,谁成想竟然正好和他视线撞个正着。
仓皇失措下,董儿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不用怕。”冯茗淡淡出声,转而坐在了一旁的圆桌旁,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倒水。”
“……是。”董儿咬咬唇,颤抖着小手过来给他斟了一杯清水,递过去的时候她手抖的险些将茶盏丢掉。
冯茗一派风轻云淡的接过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幽幽道:“董儿姑娘不必拘谨,今日本官过来是为了查一桩案子,所以你不必那么害怕。”
不怕是不可能的。她怕的简直要死,婆子说了男人每一个好东西,表面越是温柔的,内里手段越是慑人。
“本官就问你两件事,你如实回答就可以。”
“……是。”
冯茗放下手里的茶盏,黑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生怕错过她的每一分变化,
“薛三是谁你可知道?”
听到这个名字,董儿眼睛刷的瞪大,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
“……大人………”
———
温如璟扶额坐在石桌旁看着小厮鱼贯而入将自己的东西搬走只觉得心力交瘁。
双绣双瑞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温如璟恨恨的撕扯着手里面的牡丹花瓣,将一朵好好的花撕的不成样子。
谁知道这世子爷是发了什么疯了,这还没成婚呢,就逼着她搬过去他的院子住。
偏偏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真真是气死人了。
顾秋三木着一张脸指挥着小厮们搬东西,搬的差不多了以后才走到温如璟面前道:“温姑娘,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另拿的吗?”
闻言,温如璟缓缓抬起头,手里的牡丹花碎渣渣随风飞的到处都是。
如果眼神能伤人的话,顾秋三估计都满身窟窿了。
“没!了!”温如璟咬牙切齿道。
顾晟一定是故意的!今日萧策萧时宴班师回朝,若是以往的原主定会欢呼雀跃的去迎接,可她呢,今日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明明昨日说好的以后让她走小门,结果刚通开一道门就派人把守住了,她现在若是有能力,定要将他狠狠的爆揍一顿!
顾晟将她困起来可能就是因为萧时宴回来了,毕竟城中关于原主和萧时宴的事儿在当年那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双绣双瑞都以为她想萧大将军想的撕心裂肺,其实她想的念的就只有萧策一人罢了。
不管怎么说,萧策顶着的那张脸,就足以让她卸下一切伪装了。
唉,也不知道在现代的爷爷和大侄子怎么样了。
温如璟眸光黯淡下去,胸口似乎憋闷了一口气出不来。
月亮高悬在半空中,满天星辰的光芒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正是月圆花好之时,本该家人欢聚一堂的……
“温姑娘。”
“温姑娘?”
顾秋三唤了她两声才将她的魂儿拉回来。
温如璟低头叹了一口气,抖擞了手上沾的牡丹花渣,慢吞吞的的站起来往外走。
到未安居的时候,顾晟正坐在院子里面抚琴,琴声低沉婉转,压抑的拨弦转轴让人听了想哭。
温如璟脚步顿在院子门口,看着顾晟背对着自己抚琴的模样,竟然有了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好像这个背影曾经在哪里出现过……
眼神昏花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穿着粉嫩襦裙的女子正坐在琴桌对面撑着下巴笑眯眯的吃着葡萄,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
那女子的骨相嗓音,都像极了她。
当——
嗡——
随着琴声越来越急躁,那琴弦竟生生的断裂开了,锥心的音乐中断,只听得见断弦的嗡嗡声。
温如璟思绪回笼,但整个人还是呆呆的,看见顾晟纤长指尖上嘀嗒的鲜血,脑袋发热的冲了过去,蹲在他面前,想也没想的就将那被割伤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顾晟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指尖传来的温热就实实在在传进了他方才躁郁的胸腔里面,抚平了那些斑驳不平的突起。
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滋味,但他竟没有立马推开她,而是任由她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