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子?”
冯茗上前一步,清冷的嗓音里面些许焦急。
蒋僧人轻笑了声,回头看他:“冯大人先别急,既然那顾晟的蛊毒都能医治好,玲珑小姐的病又有什么难得呢?”
冯茗垂了眸子,确是如此。
顾晟所中的蛊毒,毒性那般强烈都能抗的过去,玲珑只不过是身子虚弱罢了。
“还望僧人给些提点。”冯茗双手抱拳,诚挚问道。
“你且这样………”
………
再从密室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冯茗从容的出了禅房,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拿着扫帚心不在焉的扫地的九霄。
他小脑袋瓜无精打采的垂着,明明是在扫地,可是扫了半天也没能扫干净。
见状,冯茗轻咳了一声,大步朝他走了过去:“就按你扫地这个样子,到了明日早上你也扫不完。”
听见声音后,九霄惊恐抬头,看见是冯茗过来了,先是怔了下而后那张小脸上刷的绽开了笑容,他一把将扫帚扔在一边,小跑着到冯茗身边。
“冯大人!”九霄那双黝黑天真的眸子里面像是闪着光似的,“我还以为您都走了呢。”
“因为我走了所以你干活才那么不走心的?”冯茗挑眉看着他问道。
“当然……”九霄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瓜,憨厚笑着从衣服口袋里面摸出来了一个被磨的有些旧了的平安符。
“冯大人,这是我师傅留给我的平安符,您带回去给玲珑小姐,它可灵了呢!”
好似怕冯茗嫌弃似的,九霄忙着解释:“大人,您别看它有着脏了,但其实越是这样的平安符,效果才灵咧!”
身前站着的小沙弥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黝黑眼眸里面装着的满满都是童真。
冯茗自小被魏公公看管着长大,这么多年来。学的最多的就是帝王的冷血无情,可老天偏偏要跟他作对,送了一个玲珑来他身边,硬是的给了他几分温柔。
眼看着九霄眼里面小心翼翼的欢喜变得浅淡,冯茗伸手接了那平安符,幽幽道:“真有你说的那么灵验?”
“真的真的!”九霄重重点头,生怕他不信,还解释了起来:“师傅说这是一个气运得天独厚的小姐留下的,只要诚心诚意的将它戴在身上,任何苦难痛楚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的!”
“有那么灵验?”冯茗讥笑着出声,估计就是老方丈用来哄骗孩子的手段罢了。
“大人,您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我师傅吧,他老人家说了,戴此平安符者,定能长命百岁!”
“好了好了。”冯茗伸手摸了摸九霄光秃秃的脑袋瓜,道:“我信你便是,天色已经晚了,我就要下山了,你在山上好生干活,过些日子我会带着玲珑过来看你。”
“嗯嗯!”九霄笑着点头,目送着冯茗大步生风的下山。
希望玲珑小姐的病可以尽快的痊愈。
至于师傅那边………
就等他老人家回来再说吧。
———
丑时已过,月亮挂上树梢,映着了支摘窗口朦胧的烛火。
顾晟身子端正的坐在桌案旁,手里执着一根大红色的朱批笔,时不时的提笔在桌面上铺着的卷宗上写字。
旁边候着的依旧是昏昏欲睡的顾春一。
本来今儿温姑娘走的时候殿下还呛了那大理寺小倌一嘴,说什么身子虚弱,不想办案………结果说完这话都没到一天,殿下就又开始腻在书房看卷宗了,还没少让他跑大理寺去拿卷宗……
要不然他现在也不能这么困倦。
更让人心酸的是,顾春一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殿下手边冒着蒸蒸热气的汤药没了热乎气,期间他冒死提醒了一句,不过只换来了一句冷冰冰的——“用不着你提醒。”
所以,到现在殿下也没喝药。
听着窗外不知何时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声,顾春一猛地打了个喷嚏,困倦刷的消失了七七八八。他抬手蹭了蹭发痒的鼻子,一抬头就和殿下那幽深的眸子对上了。
他愣了愣,磕巴道:“殿,殿下,有何吩咐?”
顾晟不冷不淡的在他身上剜了一眼,手一松,将朱批笔磕在了桌上,视线在桌案上扫了一圈,而后定格在边角上放着的汤药上。
他伸手便要去端,只是指尖才刚一碰上就狠狠的蹙了眉头。
“这药都这么凉了,你不知道给我热热?”
顾春一眉心狠狠一跳。
忙弯腰抱拳:“是属下疏忽了!请世子爷责罚!”
顾晟轻哼了声,将桌上的卷宗合了起来,起身大步走出了书房,只留下了淡淡一句话:“不必热了。”
顾春一怔了怔,视线从那冰凉的汤药上掠过,而后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唉。自打温姑娘走了,殿下这一下午都不怎么正常。
一连五日,整个世子府都笼罩在一种战战兢兢的氛围里面,所有的仆人小厮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忤逆了世子爷分想法。
春夏秋冬四大领兵,日子过得更是苦不堪言。其中属顾春一最惨了,每天除了被数落就是被责罚,不管他做什么,总是能刚刚好的惹着世子爷不顺心。
对此,顾春一:……不想活了。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暖和,天头越来越好,世子爷分大婚也即将到来,礼部和尚衣局的人频频过来询问一些关于世子妃的事,奈何……那冷傲金贵的世子爷殿下,竟是直接将礼部的官员给轰了出去。
以至于大街小巷流言四起,百姓白丁们日常喝茶谈笑的时候总会提上几嘴那皇上钦定的世子妃,只是语气里全然都是讥笑。
笑她平白攀了富贵,却是撞上了顾世子那块硬骨头。那般霁月清风的世子爷,这么多年来后院都是空荡荡的,府里面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清一色都是男人。
听着双绣颇带着怨气的说着这几日来外面流传的谣言,温如璟懒懒掀开了眼皮,在柔软的芙蓉帐里面翻了个身,嗓音软绵绵的:“你气什么?他们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
“可,可那也太气人了。”双绣气的眼眶都发红了,也就是她不会功夫,要不然今早上给小姐买豆乳的时候她定会打那长舌妇一巴掌!叫她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胡说!
“哎呀,别气了别气了。”
一双白嫩藕臂自芙蓉帐里伸出来,双绣见状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走上前去用银钩将纱帐勾了起来。
“昨儿晚上嗑瓜子齁着了,快给我倒杯水来。”温如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
这几日她躲在璟阁里面安生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别提有多爽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怎么造作就怎么造作,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欺负自己。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顾晟那个狗男人禁了她的足,不许她出温府一步,更不许她以前那些朋友来探望她。
双绣端了一杯茶水过来,温如璟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下去,嗓子里面那干涩感才淡了些。
“唉。”
她躺回床榻里面,搂着锦被滚了两圈。
还有两日,她便要身着凤凰霞帔,嫁给天潢贵胄的顾世子了。
温如璟视线暼到翠玉屏风旁边用架子支着的大红色喜袍。
昨儿萧策派人送来了一袭喜袍,据说是楠巧姑娘三天三夜没合眼才赶制出来的双面苏绣喜袍。
那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刺的小心翼翼精致无比,喜袍上面绽放的睡莲含苞待放,美的就如同真的一样。
可是。
温如璟视线暼到另一边,翠玉屏风的另一侧也挂着一件大红色喜袍。
这是前天尚衣局送过来的,来送的人说是顾世子亲自挑选的布料和花纹……
双绣将茶杯端回桌上放好,回过头来正好看着自家小姐来回看着那两件喜袍发愣。
她轻轻抿了抿唇:“小姐是没想好大婚当日穿哪件吗?”
“是啊。”温如璟神色厌厌。
其实也没什么可纠结的,直接穿萧策送来的就好了。可是不知为何她脑子里面总荡漾着那日尚衣局来的官员笑眯眯说的话———“世子爷可不像外面传的那般不在乎世子妃呢,这喜袍的布料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呢。”
在乎吗。
温如璟捏着被子的手莫名紧了几分。
算了算了。
不想了。
温如璟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趿上鞋子下床,径直走到正红色花梨木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面映出来的女子粉腮红润,皓齿星眸,举手投足间媚态生风。
温如璟伸手挽了两鬓碎发,镜中女子也是如此动作。
当真是美的如同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见状,双绣拿了红木匣子里面的木梳子,开始给温如璟打理如瀑墨发,一边打理着,嘴里面也是不闲着:“也不知道外面那些碎嘴妇人整日在嚼什么舌根,我家小姐这么貌美,世子爷是瞎了眼才能把持住!”
从世子府回来那日她还看到世子爷抱着小姐腻歪的不行呢。
听着双绣颇有些小自豪的话,温如璟垂下眸子,没吭声。
顾晟对她,是谈不上多喜欢的。
唯有的那几分情意,或许都因为她命格的缘故罢了。
———
温如璟蔫了一天,温夫人来她房里跟她讲了不少出嫁以后的事。
其中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去了世子府以后,不要再向以前那般放肆了,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说这话的时候,温夫人满眼都是挣扎的痛苦。
温如璟知道,对于一个热爱江湖幻想四海为家的女子来说,最不喜的就是皇室里那些条条框框,可偏偏,她要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亲手送进皇室。
“娘……”温如璟嗓音软软的唤了她一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歪着头笑眯眯的道:“世子爷和大长公主对女儿都很好的呀,再说了,女儿又不是要走多远,要是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家找您来的。”
望着宝贝女儿的笑颜,温夫人眼眶一热,险些就落下泪来,她轻吸了吸鼻子,反手握住温如璟的手,道:“要是顾晟欺负了你,你就偷着跑回来,娘亲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你外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听着温夫人越说越跑偏,温如璟笑着打断了她:“娘,你女儿还没嫁出去呢,你怎么就开始打算我以后被欺负的事儿了……万一以后被欺负的人不是我呢?”
这……
温夫人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不被欺负就不错了,还想着欺负顾世子呢?
“哎呀,娘,您就不要担心了,我肯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温如璟竖起来三根手指,冲着温夫人保证。
母女俩说了好半天的体己话,直到外面传来夜半的打更声,温夫人才起身准备离开,出门时候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来了一个小本子,浓重夜色下,温如璟看见自己的老母亲微微红了脸。
她疑惑的看着那个小本子。
上面花着吉祥云朵的图案……
“娘,这是啥?”
“这,这你明天晚上随便看看就行。”
温夫人留下这一句话,逃也似的走了,下台阶的时候还绊了一跤。
温如璟低头看着手里面的小本子,随手翻开了一页看清了里面的内容后,她眉心突突的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