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户部出来的时候,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顾晟手里捏着两张单薄的纸,大步流星的走到马厩旁牵马,而后翻身上去,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只听的马儿嘶鸣一声,便疾驰而去。
北山的宅子。
温如璟晚饭没吃多少,但却是饱的不行,因为吃了一肚子的气。
她出了宅子,沿着青石小道不停的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气什么呢?气顾晟走的时候没有和自己打招呼吗?
脚下有个石子绊了她一跤,她气呼呼的抬腿就想往上面踢,旁边树后面躲着的小沙弥低呼了一声,刚想跑出去就被人抢了先。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双瑞跑过来拉住了温如璟,眼神里带着一丝埋怨。
就连嗓音,都有些不正常,但具体哪里不正常,温如璟也说不上来。
她挥开双瑞的手,皱眉问道:“你这几日怎么了?”
“奴才好得很啊。”双瑞认真的看着她。
“算了算了,不正常的是我。”温如璟摆了摆手,掉头就要走。
夜色清明,月亮弯弯悬在半空中。
忽的,一道清亮的光乍然闪在她眼前。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惊飞了树林里面栖息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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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入了三更,打更人沿着官道一边吆喝一边打更,声音散漫又困倦。忽的一阵疾风逝过,只听嗒嗒嗒一阵马蹄声骤响,打更人收了手里面的梆子,忙着躲到了一边,望着那疾驰过去快到模糊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清醒了好多。
这大晚上的在城中骑马骑这么快做甚?
好在是晚上人少,这要是撞着人了就等着进衙门被官老爷打板子吧!
他换了个手拿梆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接着吆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刷的一下,跟风似的从他身侧驶过。
打更人愣了愣,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了两句见鬼了,这才重新开始打更。
那两匹马穿过官道街巷,最后稳稳停在了大理寺府门口。
顾晟扯着缰绳拉住马儿,翻身下马,走到门口敲了两下子门,咚咚两声闷响后,里面就传来了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
“镇国公府顾晟。”
里面那人也是困的不行了,嘴里嚼了两遍这话才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拉开门栓开门,看着门口面色清冷的世子爷,后背一阵阵发凉。
守门人一边请顾晟往里面走,一边颤颤巍巍的问着:“不知殿下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何事?”
这时,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顾春一从马上翻了下来,他大步跑上台阶,跟上了自家殿下的步子,对着那守门人道:“你且去忙你的,我领着殿下过去就是了。”
“哎,好。”守门人连声应下,退到了一边去。
大理寺府里共有三座院子,一是稽查院,二是总务院,这第三,便是大理寺狱。大理寺狱里面关着的多为穷凶极恶之徒,身上都背负着不轻的罪,能被关到这里面来,差不多也就没了半条命了。
上次温孟进来这里,若不是顾晟从中周旋,他是不可能完好无损的从这里出去的。
大理寺狱门口的侍卫远远就见着顾晟往这边来,他戳了戳身边快要睡着的兄弟,挺胸抬头的目视前方。
然,顾晟过来以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顾春一先跑过来,让他们把狱门打开。
大理寺狱狱门极高,是用玄铁打造而成,周遭全是巨石,从这座监狱建成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面跑出去。
狱门缓缓打开,夜风伴着浓浓的血腥味呼啸而至,旁边的几个侍卫脸色一变,下意思去看那出身衿贵的世子爷,怕他受不了这恶臭的味道。
让他们失望的是,顾晟脸色毫无变化,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仿佛这就是家常便饭一样。
他们只知道顾晟是大长公主独子,备受宠爱的镇国公府世子爷,却忘记了三年前那手持长枪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他闻过比这更恶臭难闻的味道,也见过比大理寺狱刑罚更狠的监狱。
被抓那人被关在了最里面的牢房,旁边守着的全是顾晟的亲信。顾夏二手里拿着一块烙铁,面色阴狠的盯着那已经被折磨的快要断气的人:“说不说?!”
那人一身锦衣已经被血水浸染透了,身上没有几块好肉,鲜红的血混着冰凉的水缓缓滴在案板下。
他气息已然薄弱,却还是死咬着牙不肯出声,顾夏二审了他约莫有两个时辰了,这期间对他用了各种让人无法接受的刑罚,偏偏这人都一一扛了下来,半句泄露指使人的话都不肯说。
牢门铁门被打开,顾晟大步过来,看了眼气息羸弱的人,问顾夏二道:“问出来什么东西了吗?”
顾夏二缓缓摇了摇头,“这人嘴太死了,属下用了浑身解数也没能问出来。”
“咳……呵呵……”那人轻笑出声,抬眸望着一身衿贵的顾晟,笑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就算我死了,你也查不出来幕后指使----”
只听噗嗤一声。
刀尖末过皮肉,狠狠刺进了骨髓。顾晟面不改色的旋转着刀把,轻掀眉眼间,那里面满是狠厉。
那人疼得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连痛都喊不出来,大滴大滴的冷汗自他额际滑落,混在雪水中。
“有话说吗?”顾晟轻声问着,身上散发着来自地狱阎罗的骇人气势。
那人死咬着牙,充满恨意的眼神恨不得在顾晟身上戳出来两个洞。
刺啦一声,匕首被拔出来,有鲜血溅到了顾晟的华服上,他慢条斯理的打量着浑身颤抖的人,唇边溢出一声轻笑,手起刀落,在场人甚至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牢房的水泥地上就已经轱辘轱辘的多出来了血淋淋的断指……
顾春一和顾夏二候在一边皱着眉头不敢吭声,他们知道,殿下这次是真的怒了。
“啊啊啊!”
那人痛苦的惨叫着,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的红血丝快要溢出来了一样,忽的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按住他的下巴。”顾晟淡淡吩咐。
顾夏二冲上前去按住了他的下巴,只听咔嚓一声骨头脆响,他的下巴就被卸了下来。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顾夏二恶狠狠道。
男人唔唔了两声,被迫大张着的嘴里面有口水混着血水一同流了下来,好在顾夏二制止的及时,不然他就自尽成功了。
顾晟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将手中那两张单薄的白纸在男人面前展开。
“认识这两个人吗?”顾晟淡淡问道。
男人在看清那纸上的人后,瞳孔骤缩,不过转而又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他表情甚至都没有变,但是他眼神的微妙变化却是被顾晟捕捉到了。
顾晟不动声色的将画纸翻转过来对着自己,他定定的打量着画纸上面的那两个人。
一个是姿色出众的年轻女子,一个是不过孩提的男童。
他轻啧了声,缓缓道:“这女子样貌倒还算端正,杏眼琼鼻,眉目含春,想必是被人保护的很好的,”顿了顿,他继续道,“这男童怕是也有五六岁了,模样看起来还算周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刑罚……”
“唔唔!”
哗啦啦。
男人听着顾晟的话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他下巴被卸掉了,没法说话,只能用力的挣着被铁链锁着的手脚,目眦欲裂。
“呵。”顾晟将画纸递给顾春一,嗓音冷厉的吩咐道:“把这对母子抓来大理寺,让她们看看自己的郎君,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唔唔唔!”
闻言,男人挣的更狠了,口水淌落了他一身,锁链哗啦啦的发出声响,顾晟眼尾扫了他一眼,抬手示意顾夏二将他下巴按回去。
顾夏二手法利落,只一下子就将男人的下巴给安了回去。
“求,求顾世子放过我娘子和儿子!”男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这昏暗的牢房响起,他现在这副样子,根本就没有脸面见他们。
“放过?”顾晟眉梢轻扬:“倒也容易,你来跟我说说是谁指使你往火盆里面放火药的,还有就是,你是怎么躲过层层侍卫放进去的,大婚那日温府里面藏了不少我的眼线,可他们都说没见过你。”
男人粗喘着气,断指的痛还在折磨着他,若不是他心神坚定,怕是早已经昏过去了。
顾晟抿了抿唇,唤人过来给他手指上了些止痛药。
他现在还有用,死不得。
上药的时候男人抗不过疼,终于两眼一闭晕过去了,见状,旁边的侍卫直接舀了一勺水泼在了他身上。
哗一下,男人瞬间清醒过来,他望着那个坐在他正对面的浑身衿贵冷傲的世子爷,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手上的伤口还真切的痛着,若不是方才是真的发生了,他都无法相信,向来以清冷高贵著称的人,手段竟如此狠辣。
“这回来说说吧,谁指使的你,谁接应的你,又是谁给你的火药?”
在大梁国,火药是禁用的,除了部队以外,平民百姓一律禁用。也就只有少许的王宫贵胄才能拿得到。
男人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来:“我说了世子爷就能放过我娘子和孩子吗?”
顾晟没回答他的话,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指有些不耐烦的敲击着桌面。
一旁候着的顾春一见状,立马出声道:“你家娘子和孩子现在已经被世子府暗卫控制起来了,你若是想要他们平平安安,大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家殿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你句句属实,他们娘俩必定安全无忧。”
男人垂了垂眼帘,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事。
顾晟蹭了蹭手上的白玉扳指,冷冷道:“我顾晟在城中还是有些本事的,想护一对母子平安是轻而易举。”顿了顿,他懒散抬眸,“但你要是有一句话掺了假,我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男人被他盯得身上打了个寒战,他咬着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太子爷!”
“太子爷指使我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喊出来,“我本只是第一衙门里面一个普通的捕快,太子爷的命令砸下来,我也是……也是毫无反抗的能力啊!”
太子爷?
顾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还真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那位结过梁子了,母亲曾跟他说过,现如今皇室里面这几个皇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让他不要轻易和任何一方交好交恶,他当时听得很认真,这些年来,也一直没和他们过多来往,可如今太子竟然把手伸到了他眼前来。
呵,他敢伸过来,他就敢剁。
能拿到火药的,也就那几个皇子了。太子爷有宋丞相做靠山,近些年来,手不停的往朝堂上伸,圣人已经明着说过他好几次了,可他不知悔改。
四皇子本就是狂妄肆意之人,眼高于顶,仗着母妃受宠,没少和太子作对。
也就只有患有眼疾的三皇子还算安分一些。
只是太子为何要找一个小捕快来安排这一切?
念及此,他出声道:“你既然都已经说了你是一个小捕快,那太子是怎么找到你的?”
男人痛苦的闭了闭眼,缓缓道:“……太子有个外室,曾经与我娘子是姐妹,是那个蛇蝎妇人将我引荐给太子的,当时,我头脑发热,以为得了太子的青睐就可以平步青云,可没想到太子却是,让我,让我放炸药……”
顾晟眸色阴沉:“继续说。”
“太子说只要我能杀了世子妃,就让我当城守卫副将军,一开始我是不敢的,但是太子用我娘子威胁我……无可奈何之下,我就只能应下了这个差事,火药也是太子爷给我的。”
他没说一句,顾晟眸色就深一度,到最后,他眼底已然不见任何清明。
顾春一和顾夏二对视一眼,皆是低下了头,在这种时刻,谁也不敢吭声。
“谁接应你的?”
顾晟刷的站了起来,嗓音如同淬了冰一般。
男人皱眉想了想,道:“是温府的一个小厮……好似叫双,双什么来着……”
闻言,顾春一眼睛猛地瞪大:“双瑞!”
“对!就是双瑞!”
男人话音刚落,只听嘭的一声,顾晟已经甩门跑了出去。
若是双瑞的话,那现在北山的宅子里面,温如璟岂不是很危险?!
顾春一跟顾夏二说了一句‘好生看着他’,就也忙不迭的追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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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北山宅子。
温如璟冷眼看着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人,双绣跪坐在一旁地上,眼泪像是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