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跪在黎叶跟前，浑身都在发抖，黄婉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的站在黎叶跟前，黎叶坐在贵妃榻上，看着桌子上的棋局，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她身后的墨裙女子扫了一眼黄婉，低声道“主子，清澜郡主那边，似乎有人在暗中护着，所以她们的计划才出了差错。”
黎叶嗯了一声，但是没有下一步表示了，也没说要不要让这两个人起来，也没说要不要让这两个人退下，只是看着棋盘，眼底的风暴逐渐凝聚，又逐渐舒缓。
“估计是圣皇宫的人。”
这一句话，彻底将黎叶脸上的云淡风轻击碎了，她放下手中的白棋，轻笑一声“师父啊师父，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是要杀了他们这些人，还是搅乱这天下的时局呢？
“你不必说了。”站起身，看了一眼墨裙女子“你身为我的第一护法，今日差点就没有完成计划，墨寻，这一次回去，你的训练任务加倍。”
墨寻低下头“属下领命。”
等到墨寻退下了，黄婉才扑通一声跪下了。
“说吧，你又是什么原因？说是因为圣皇宫我是不信的，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人，黄婉。”
黄婉沉默片刻，“属下不是因为圣皇宫。”
黎叶嗯了一声“那是为了什么呢？”
黄婉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看着有些可怕，但是却偏偏让人害怕不起来。
“主子，无殇公子，我看到无殇公子了！在齐王府，清澜郡主豢养的那些男宠中！”
黎叶握着茶杯的手一松，被子落到地上碎了一地，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虚幻的“你说什么？”
黄婉跪着说道“是无殇公子！属下绝对不会认错的，那就是无殇公子！”
逝者早夭谓之殇。
无殇无殇。
他依旧死在了那片沙场中，可是黄婉今日却说，在清澜郡主豢养的男宠中看到了他。
那怎么会是他呢？
她捧在掌心精心教养着的少年，怎么会沦为那样的一个女人的玩物？
黎叶沉默片刻，最后问道“他还好吗？”
无论是不是，就算是为了那几分相似，她也会问一句。
黄婉就是太熟悉黎叶的这个脾气了，才会不顾任务没有完成也要一探虚实。
“我将他偷偷地带到了您的偏院。”
话音一落，房间中已然没有了少女的身影。
月影张大了嘴，看着黄婉，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问上一句“真的是无殇公子吗？”
那可是主子当年精心养着的少年，无双如玉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沦为男宠？
且不说主子能不能接受这个事情，她第一个就不能接受那个少年成为了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
黄婉面色肃然，最后苦笑道“你何时见我违背过主子的意思？那若不是无殇公子，我何至于此？”
只有一个夜无殇，能让长公主放弃一切的坚持，也只有夜无殇能让少女露出最不设防的一面。
那个少年对公主殿下的意义实在是太重了，重到和他比起来其他事情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的地步。
黎叶推开偏远的大门，那偏僻的院落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她的脚步有些不稳，害怕看到那个一袭绯衣笑的干净纯粹的少年，又害怕看不到他。
当年他尸骨无存，她无视副将劝阻一人杀进重围，只来得及看见一地的残破衣物和鲜血。
玄武印大放异光彻底认主，靠着玄武印其中的力量加持，她一人杀出重围，那枪尖上一直蜿蜒而出的血染透了她来时的道路，看见的却是缺失主将的五万大军被敌军二十万大军活活围剿而死的惨剧。
侥幸跑出来的几个亲信护着她逃离战场。
那一战是她的耻辱，成就了她之后的传奇，可那一战留下的道道伤疤，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间，如今撕开，都是鲜血淋漓的伤痛。
偏院冷清的厉害，仅有鸟叫虫鸣之声，但是仍旧空无一人，只有偏院主卧房留下的崭新的几行字，黎叶颤抖着双手抚在上面，闭上眼睛，轻声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永远知道如何安慰她。
那五万兵队葬送在她手中，是她无法忘却的噩梦。
当日战场上战士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也是这一首无衣……
黎叶握紧了拳，最后还是笑了“你还活着啊……”
那笑容说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总之不是纯粹的愉悦，也更不是黄婉和月影所想的思之如狂。
说到底，黎叶对夜无殇，是不是她们想的那个感情谁也不知道。
她走回主院，月影和黄婉只看她的表情，便是问道“主子，那不是无殇公子？”
黎叶弯了弯唇“他是夜无殇，却再也不是你们的无殇公子，不是我的无殇。”
她们的无殇公子很早就死在了那片战场中。
黄婉疑惑地看着黎叶，黎叶却是不语，只是看着屋外“明日我要进宫表示退婚，给我准备一身宿舍的行头。这南宫不能再待下去了，朱雀印之主，这么久不亲自露面，我的彼岸樱花也只是得到了他一个信物，想必我是引不来他了。”
朱雀印之主最喜欢歌舞，尤其是舞蹈，若是歌舞绝佳，必是能引得他现身的，不过看来她是做不到了。
“于舞艺一途，我终归是不如雪羽的。”黎叶感慨着，最后笑到“也罢，南宫此行，绝了我这个念头也是好的！何况还知道了我的身世之谜”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黎叶也不是那么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只要这婚一退，所有的事情就算完了，回到北辰，她还是那个北辰长公主夜璃，苏奕还是南宫帝国一个世家子弟。
只是这之后的征战，怕是要多费一些心思了。
黎叶无奈的撑着下巴感慨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苏奕，苏明赫，你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呢？”
可是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黎叶执起一枚白子，弯唇“明赫，我可是很期待着你真正的身份呢！”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那可是对帝王的称颂之文！用在一个草包废材身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