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看着眼前的嬷嬷表情几度变化，内心无语，自己就是这么恐怖的人么？
倒是那个只有十三岁的琳琅郡主隐隐约约见着她面熟，态度还算是恭敬有礼。
可是究竟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这位皇姐，她不太清楚。
四五岁的事情鲜少有人记得清楚了。
夜璃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给自己行礼，宫规礼仪做的是一丝不苟，可惜全错了。
她堂堂一个郡主，给自己行的大礼。未免可笑，这大礼是寻常的平头百姓没有任何品阶名号的给皇家之人行的，郡主对公主，恭敬着行个半礼即可，关系好一点稍微请个安都不算失了礼数。
但是琳琅郡主愣是这样行了一个大礼。
“这礼数，谁教你的？”
阮嬷嬷身子一抖，自然是她教的。
按道理说皇子公主还有郡主们，到了三岁启蒙的时节自然会有专门的教养嬷嬷给她们教导这些。
可是琳琅郡主是什么身份？
且不说寻常的教养嬷嬷，琳琅郡主三岁的时候，正是亲娘死了的时候，还是自戕的。
这样倒霉催的一个郡主，宫人都是避之不及的，谁还会给她找个教养嬷嬷。
琳琅郡主眼珠转了转“是琳琅见着其他人学的。”
阮嬷嬷一开始自然不是这样教的，好歹阮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怎么会不知道郡主该行什么礼？
可是太后有意磋磨琳琅郡主，要她行大礼。琳琅郡主就记下了。
阮嬷嬷不知如何向琳琅郡主解释这种问题。
夜璃叹了口气“小琳琅，可还记得皇姐？”
琳琅郡主被她扶起身子，别的没有什么感触，只闻到这位皇姐身上清淡的花香。
与其他宫里受宠的郡主和妃子不一样，这位皇姐身上的味道自然而清新，让她隐隐约约的想到宫头那一棵古槐树。
“我是你皇姐，辰月皇姐。”
——“你想吃的话跟皇姐撒个娇，皇姐就给你。”
有什么记忆破开湖底的冰封，细细碎碎地浮了上来，带着一股子冰渣的冷意，更多的却是见到阳光的温暖。
“皇姐……”
夜璃揉了揉她的脑袋“对，你是我朝郡主，我的庶妹，对我不必行如此大礼。”
北辰向来看重嫡庶之分，庶出的小姐当成丫鬟伺候嫡出的也不是没有，嫡出的肯待庶出的好，那是情分，不待她好，那是理分。
皇家的庶出更是如此。
琳琅郡主活到十三岁，与其他女孩不一样，她早就没有了那一份天真，生活的艰辛，宫里的人性，早就把这位年幼的郡主磋磨的没有十三岁少女该有的娇憨。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位是自己的姐姐，就是自己的姐姐这么简单。
“礼数不可废。”
夜璃叹了口气“这里住的可习惯？”
琳琅郡主不说话。
阮嬷嬷看着长公主似乎是与琳琅郡主有几分感情的样子，试探着道“殿下，郡主住在这里……哪里有习惯的？雨天这宫殿有时候漏水不说，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尤其难耐，太后娘娘念着郡主写的那一手字，让郡主手抄十本佛经，宫里没油，东西什么的内务府也不送来……“
说起琳琅郡主的苦，大抵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夜璃听着，一点点攥紧了手。
一旁的卿墨颓然的闭上眼。
这才是她死的原因吗？
因为洛承天对她好，至少在衣食住行方面不像宫里这么亏待她，这个傻姑娘，就是跳湖也要成全洛承天和那位青梅竹马？
这姑娘的一生，过的当真是……
夜璃看向琳琅郡主“你可愿跟着本宫？”
她用的已然不是皇姐，而是本宫。
琳琅郡主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瞧着夜璃的脸，即便知道这举措算是很不敬了，不过她还是不避讳的瞧着。
“殿下可以保护我和嬷嬷还有绿儿吗？”
绿儿是她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
夜璃只看着她“本宫能保护好你，其他人，本宫不保证”
琳琅郡主眼睛中浮出细碎的光芒来。
阮嬷嬷跟着这位主子七八年，从未见过这位主子眼里有这样欣喜的时候。
好像是……
重获新生一般。
夜璃只能护住她，她可以护住自己的人。
这是皇姐给她的保证。
“阮枫，将本宫之前所居的月华宫旁边的副宫收拾出来给郡主住。”
月华宫是皇宫之中除了皇帝皇后的寝殿之外最华丽的一座宫殿，即便是它的副宫，华丽堂皇程度也要赛过很多正宫。
不过月华宫正宫以郡主的身份是住不成的，副宫住着其实也算是抬举这位郡主了。
卿墨也没想到夜璃会做出这样的举措。
一路上和她回去的还在问“殿下怎么就想到把人带在身边了？”
夜璃笑道“那姑娘有点意思。”
在贫贱之中一直没有被磋磨掉原本的本性，这样的人，夜璃想着，世间难寻，却偏偏叫她看见了一个。
“你就不怕她贫贱之中尚能共患难，富贵之中就迷了眼？”
夜璃顿了顿“那就杀了，我手上的血，还少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共富贵。
这种人，事情可大可小，想要忍下来的话，委屈的总是自己。
但是坐到她这种身份了，委屈的就不只是她了，而是整个北辰的百姓。
卿墨想了想“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微臣倒是想求一道恩典。”
夜璃诧异地看着他“你平日里和我说话不是想把我气死，就是想把我气死的路上，今日还用上了‘求’这个字？”
卿墨微笑道“是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若是无欲无求，干脆成仙得了。”
夜璃拍拍他的肩膀“卿墨大人对自己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卿墨抄着扇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微臣说的是真心话。”
夜璃一脸严肃“本宫那也是实话。”末了，问“你极少有什么需要本宫恩典的，说说看，这个琳琅郡主到底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使劲心思让本宫想起来这个姑娘，也不见你对其他郡主这么上心。”
“她是微臣……”侄女两个字说出来就等于将隐世家族卿家和北辰划上关系。
“故人之女。”
夜璃看他一眼，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轻笑一声“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