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周穆庭给小麻雀换了一回食水，又把家里的花草浇水打理一番。许赫之就跟在他后面，时不时问些有的没的，譬如这是什么花，是否好养，多少天浇一次水，像是对养植物特别感兴趣似的。
周穆庭心里门清，这小子就是没话找话，问些皮毛估计转头就忘了。
临近入秋，暑气将退，花草都有些蔫蔫的，这乃自然规律，周穆庭也只能多费些心思尽力保全。
许赫之学着周穆庭的样子，一起将室内的几个小盆栽搬到阳台上，周穆庭拍了拍手上的土灰道：“等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你…”
话说一半，突然停下，周穆庭不是扭捏之人，批评人的时候，哪怕话再难听都不多停顿个标点符号。
只怕不是什么好话，许赫之猜测。
周穆庭生生止住了刚才过于直白的表达，尽量委婉道：“这线上比赛也结束了，你近来技术增强不少，过几天Sun就会联系训练基地，等到时候其他队员来S市，就可以住进去。”
一段话旁敲侧击，许赫之却是领会了精髓，“你赶我走？”
虽然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被许赫之一转述怎么感觉像变了个味儿，周穆庭觉得自己还是占理，接着道：“眼下，你还是回去跟你父母多谈谈…”
“我爸妈这段时间不在家…”
周穆庭算是明白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正想着怎么跟他说，许赫之道：“你不想让我继续住这，直说就好，教练，跟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我下午收拾收拾，晚上就走。”
这话说的更像他在赶人了，周穆庭只是觉得许赫之需要跟他保持点距离，来认清自己的感情，也罢，误解就误解吧。
“能告诉我你待会儿去干嘛吗？我可以跟着去吗？”许赫之表情委委屈屈的，就像是即将生离死别似的。
周穆庭明知道他那表情多半是故意做出来堵他的，还是心软了：“我跟小海约了去医院看他妹妹。”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石落哥好像对我有点误会，趁着没入队，得跟他说明白。”许赫之道。
“那天那场比赛，小海他是故意的，你知道？”
“知道啊！故意不参团，把我卖了嘛，幸好听了你的话，存了个大招，不然得坏菜。”许赫之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不满情绪。
周穆庭放下心，他今天也是去跟小海说这事，既然许赫之豁达，不把这事当回事，也应该找个机会把话说开，便同意让许赫之跟着去。
到了医院，周穆庭熟门熟路去了张小海妹妹的病房，洁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毫无意识的小女孩，浑身插满了各种仪器，脆弱的像一张单薄的白纸。
张小海看到周穆庭先是一喜，又看到他身后的许赫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许赫之假装没看到他骤然变换的神色，上前打了声招呼，关心地问：“你妹妹情况还好吧？”
“好不好也不关你的事。”张小海道。
“小海！”周穆庭轻斥，“大家以后都是队友，赫之他是关心你，手术怎么样？”
张小海听了周穆庭的话，恶意退了些，道：“手术挺成功的，只是这么多年这么多手术，死马当活马医了。”
来之前，周穆庭给他讲过，张小海妹妹的病是打娘胎里就有的，他们的父母想要扔掉她，被张小海发现，他就带着妹妹一走了之，这么些年张小海打游戏挣的所有钱都填进去了，也就堪堪维持他妹妹的生命。
周穆庭道：“能有一次机会就试一次。”
张小海特别同意这句话，医院里的医生都劝他放弃算了，可妹妹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怎么可能看着她死。
亲眼目睹张小海对他妹妹的深情，许赫之被感动了，他家虽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但从小到大，父母把他保护得很好，衣食温饱，从没让他操过心，像周穆庭，张小海这种自己挣一分钱过一天日子的生活他听来都觉得十分艰难，也怪不得这二位脾气都有点怪。
周穆庭道：“赫之，你在这看着会儿，小海，跟我出来一下。”
张小海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许赫之一眼，许赫之回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二人走到楼梯间，张小海点了根烟，被周穆庭从嘴上取下来掐了，“在医院就别抽了。”
其实，医院的楼梯间是允许抽烟的，张小海一直把周穆庭当亲大哥，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不耐烦的样儿，在周穆庭面前没一句僭越的话。
“之前那局比赛为什么不参团？”周穆庭直接问道。
张小海也是个不会转弯的，直愣愣道：“我不想他进队。”
周穆庭脸色沉下来，说话语气冷到掉冰碴：“你不知道我最反感自家人演自己人吗？”
张小海说了一句“我还不是怕你被他骗”就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踩到周穆庭那根危险的红线了。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应该懂事了。”周穆庭语气中透露着失望，“跟我打那局，你又怎么回事，演完别人来演我，生怕别人不知道Hunter只能靠别人放水才能保住教练的位置？”
“才没有，你是真有实力的，是他们害你。”张小海激动地反驳他道。
“那你知道他们怎么害我的吗？”周穆庭反问。
张小海跟在他后面叫了这么多年大哥，当年事情经历没有比他更清楚的，这才意识到周穆庭为什么这么生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他们…合起伙来演你…对不起，大哥，我错了。”
“打游戏就跟打仗一样，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对手手上，这是光荣，被自己人阴死，那是死不瞑目。”
张小海听出周穆庭语气中的郑重，当即道：“我这就去给他道歉…”
说着，便要跑回去，周穆庭拉住他摸了摸他那有些扎手的头道：“我知道你怕我受伤害，但是，赫之和于淼是不一样的，不用担心。”
回到病房，许赫之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不敢有一丝懈怠地看着他的妹妹，这倒是真看着了。
张小海看许赫之这么瞅着自己妹妹，挡到他面前，母猪护崽似的道：“你干嘛这么看着她。”
许赫之这就冤枉大了，刚要解释几句，张小海又道：“之前…那局比赛…对不住啊。”
许赫之看了眼张小海身后的周穆庭，再看一脸菜色的张小海，了然道：“嗯，那你欠我一回，以后记得还我一次。”
张小海原是觉得这样也行，有来有往，谁也不欠谁，可刚刚周穆庭教训他的话，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拒绝道：“不行，大哥说不能互相演，要端正游戏态度。”
许赫之本就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张小海还当真，电竞圈的中二少年咋这么多，笑道：“嗯，教练说得对，反正也没影响结果，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