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赫之先去碧水清潭的门卫处取了自己的行李，然后联系了AT的工作人员，问能不能提前谈合同。
他的所有存款都在给父母的那张卡里，手机里只有不到三百块钱，在S市连间房都开不起。
AT的工作人员很快给他回了话，说正好明天就是AT的主播大会，可以先来公司熟悉一下。
AT公司的总部在S市城东的金融中心，许赫之过去的时候，与他对接的工作人员小孙已经在公司门口等他了。
小孙戴着圆框眼镜，扎着低马尾，脖子上戴着的工作牌上写的是实习生，想伸手接过他的行李箱，许赫之看她一个小姑娘，哪好意思让她拿，道：“我自己来就好。”
小孙羞涩地收回手，带许赫之到休息室，“这里是临时的休息室，有时候有些主播过来办事就会在这临时休息，您可以把行李先放在这儿。”
“那我占用了别人就不能用了？”许赫之看到休息室里有一张单人床，起了心思。
“嗯，因为是公共的，所以谁想用都可以。”
“那我晚上在这儿暂住一晚，可以吗？”许赫之有些尴尬地问，他这样特别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四处找地方收留。
什么像？本来就是啊！
“可以的，只要您不嫌弃环境简陋，我们业务经理给您预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如果您现在想参观公司，我也可以带您去看看。”
许赫之今天受了两场打击，实在心力交瘁，兴致缺缺地说：“不了，等会儿时间到了来通知我，我先休息会儿。”
小孙看他脸色有点差，像生病了似的，几下跑出去给他倒了杯热水，许赫之不停地感谢。
“那您就先休息，我等会儿来叫您。”
“别您了，叫我赫之就行。”许赫之估计这位实习生小姐姐比他还要大几岁。
就着热水，许赫之吞了几片药，躺下睡了会。
床很小，许赫之手长脚长伸展不开，睡了个囫囵觉，醒来更是昏沉了。
许赫之本想着说明自己的现状，直接拒绝续签合约就行了，没想到业务经理却道：“许先生，如果您要参加职业联赛，我们这边有专门与职业选手签订的合同，您可以先看一看。”
说着，从办公桌上一摞文佳夹中抽出一个递给许赫之。
“这是一个合同模板，您比赛时间待定，不能每天按时直播，这个合同里只要您能保证直播总时长就可以。”
许赫之看了看合同，他不懂这些条条框框，自上次在合约方面吃亏之后，他也不敢再随便签东西。
看他有疑虑，业务经理道：“实话跟您说，最近您的收成比很好，进入职业联赛后，您的人气还会上升，如果不放弃直播，对您的战队曝光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如果放弃直播平台，相当于放弃了一个对外申诉的机会，许赫之想舆论还得舆论来压，如果有一天要帮助周穆庭洗清冤屈，还得通过平台。
怎么又想到他了，自己上赶着替人着想，说不定人家还不屑于接呢。
许赫之慎重道：“您能否拟一个正式合同给我，我需要再请人看一看。”
业务经理非常理解：“这是常理，也不着急，主播大会之后，会把正式合同交到您手上。”
谈完后，小孙带着许赫之参观了整个公司，路过直播室，许赫之问：“晚上我可以在这里直播吗？”
“可以的，跟休息室一样，预约挂牌后大家都可以用的，我可以现在就给你约上。”
许赫之道了声谢。
周穆庭想了很久，终究还是给许赫之打了电话，许赫之正在调整设备，看到是他，停住手上动作，叹口气，接了。
“教练…”
“赫之，我想跟你谈谈。”
“嗯，你说。”许赫之听到他的声音，心绪起伏，一直被压抑的情感呼之欲出。
“你是不是因为跟家里说了要打职业的事，家里不同意，才跑出来的？”
许赫之声音不稳地反问：“是又怎样？”
周穆庭语气和缓地劝他：“你还是回去跟他们好好谈谈，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我知道你当初想打职业不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你现在不想打了，我可以去跟林宇昂说，合约的事我们来处理。”
听到这些话，许赫之彻底绷不住了，“教练，你能别诛我的心吗？我…对…我刚开始是为了赚钱或者别的什么才走上这条路的，可是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在这一行做出一番事业的，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让我解除合同，我倒是不明白了，我究竟哪做错了你们要这么嫌弃我。”
周穆庭原本好意，这样被曲解，他也不急，道：“没人嫌弃你，你要是还想打，当然可以接着打…三天内过来俱乐部报到就行。”
许赫之擦了把脸上委屈的泪，强行振作开始直播。
他的理智告诉他周穆庭只是就事论事，这人不会说话，想表达的意思跟说出来的不是一个东西，可理智跟情感难以同步，感情上，他希望周穆庭可以再给他多一点，这种希望近乎于蛮不讲理，可他控制不住。
晚上的直播堪称灾难现场，1-8-6的百里守约，3-6-8的玄策，还有史诗级滑铁卢，0-12-9的公孙离，弹幕里飘散着“主播这水平还去打职业”，“菜是原罪！”之类嘲讽的话。
越是打不好许赫之越想扳回来，后面几乎疯了似的想打架，队友们都喷他是个演员。
八连跪…九连跪…
第十把，还是输了。
周穆庭看着镜头前面丧失理智的许赫之，这次，他一点都不想责怪他，小孩努力憋着熬红的眼睛，凭着一股倔强不服输的劲儿撑着在打，甚至他心里产生了愧疚，晚上跟他说的那些话，可能是单方面在为他好，不想他为了打职业跟家人闹掰，可他没有站在许赫之的角度上考虑这个问题。
对许赫之来说，打职业已经是当下唯一的且最好的路，他寄希望于自己，而自己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放弃希望呢，也许许赫之说得对，他一直都不太相信他，不相信他会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
许赫之看了一眼屏幕，本想着骂他喷他的人会更多，可是屏幕前很干净，清一色的“飞花哥哥加油”“逐浪你是最棒的”之类的鼓励。
房管凭一己之力，把所有的恶语相向都屏蔽在外，许赫之抽了张纸，假装擦鼻涕，其实是擦了擦即将憋不住的泪花。
现在已经转钟，公司大楼里只有直播室还透着光，许赫之深吸一口气，又开了一局，还是选了公孙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