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起来吃饭吧。”
俞悦把熬好的粥和炒碎的鸡蛋沫放在桌子上,俞妈妈还在睡,蜷缩在单人床上。
“妈妈?”俞悦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轻微的抽搐着。
俞悦吓坏了,摇了她几下,仍不见清醒。俞悦冲出去,敲了敲对门的屋门,喊道:“刘叔,刘叔——”
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中年男人,开开门,一见到俞悦,笑的满脸褶皱,露出发黄的牙齿,“悦悦啊?这么早来有事吗?”
俞悦向后瑟缩了一下,“我妈妈,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刘德建抓住俞悦的手,面相猥琐,说:“你妈妈又不行了?别怕,我这就开车送她去医院。”
……
张明悠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抹茶味的生巧,是他妈妈从日本旅游带回来的,他不爱吃甜的。想到上次俞悦吃奶黄包那个高兴劲儿,干脆就给他带过来了,他肯定爱吃。
结果俞悦一上午都没来上课。张明悠问班长俞悦为什么没来上学,班长摇摇头说他也不清楚。
张明悠想打个电话,但也不知道俞悦的号码,说不定俞悦根本就没有手机。
下午俞悦还是没来,张明悠坐不住了,放学去问了班主任。
班主任说:“俞悦上午打电话请了假,好像是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张明悠心里一慌,难道是哮喘病又犯了?
班主任想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假条,说:“这样吧,你带我去看看俞悦,我也挺担心这孩子的,晚自习我给你请好假。”
俞妈妈已经睡着了,折腾了一天,俞悦什么东西也没吃,现在觉出饿来了。他从抽屉里拿了些零钱,准备去超市买些食材回来做饭。
他关上门,转身看到站在门前的人时,身体一抖,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冰冷的门上。
“刘、刘叔。”
刘德建穿着那件泛黄布满污渍的背心,嘴里叼了根烟,笑眯眯的说:“悦悦啊,干什么去?”
“买、买菜。”
“你瞧我这记性,折腾了一天还没吃饭是不是,走走走,去叔家吃。”刘德建手伸过来了,抓着俞悦的小臂。
俞悦使劲的挣脱,着急的说:“不用了,我自己做点就好。”
“跟叔客气啥呢,走啊,别不懂事啊悦悦。”刘德建吐了嘴里的烟,两只手抓着俞悦的肩膀,一脚踢开屋门,就要往屋里带。
“放开、放开我——”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拽过俞悦的手,把他拉近了怀里。俞悦投入一个满是清爽阳光味道的怀抱里。
“他说了不用了,放开他。”
张明悠冷漠而隐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俞悦呆呆的仰头看他,视线所及是张明悠坚毅的下巴,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楼道顶上昏黄的灯光投下来,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光。
俞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张明悠应该就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神明吧,他想。
刘德建不满的问:“你谁啊,哪来的。”
张明悠把俞悦护在身后,不论是个头还是体型,都比岣嵝身颓的刘德建健壮许多,他冷声道:“我是俞悦的同学。”
刘德建心虚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说:“不用就不用吧,好心当成驴肝肺,真他妈倒霉。”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明悠,你怎么……怎么会来?”
张明悠叹了口气,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肩膀,说:“听老师说你生病了,我很担心你。”
俞悦脸又红了,他小声说:“我没事,你还专门跑来看我……你是不是没吃饭?”
张明悠撇撇嘴,说:“没有,出来太急了。”
俞悦拉住他的手腕,说:“那和我一起去买菜吧,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张明悠看着俞悦拉住他的那只手,笑道:“麻烦了。”
两人买了菜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张明悠看着他恬静的侧脸,问:“那个人,就是你的邻居,一直在骚扰你吗?”
俞悦摇摇头,说:“有时候,不过他也没做过什么真的过分的事情,而且刘叔也帮了我很多。”
张明悠皱眉,疑惑道:“你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吗?他看起来真不像什么好人。”
俞悦不说话了,低下头,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两人提的塑料袋在碰撞之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此时一辆轿车行驶过来,车灯照亮了两人,俞悦抬起头,左脸在晦明交界之间,他说:“一会儿回到家你就知道了。”
当张明悠站在一旁,看着俞悦把他的母亲从床上扶到轮椅上,他有些不知所措。
俞悦推着母亲到餐桌前,给她系好吃饭用的围兜,说:“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
俞悦的妈妈也就四十多岁,头发已经半白,可能是由于脸部肌肉的原因,嘴角是歪的,时不时会有口水流出来。
她这会儿头脑是清醒的,指着张明悠,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俞悦说:“妈妈,这是张明悠,是我的同学。”
张明悠朝俞妈妈点了点头,笑道:“您好。”
俞妈妈笑着点了点头,倚着看电视了。
俞悦去做饭,张明悠在旁边帮忙,他顶多帮着洗了下菜,也不会干别的了,便站在一旁看俞悦忙里忙外。
厨房很狭小,俞悦穿着米色的围裙,娴熟地切着菜。张明悠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俞悦,学校里的俞悦不是他,或者说,传言中的那个俞悦,也不是他。
“阿姨……生病了吗?”张明悠觉得他这个问题真的多余。
俞悦用筷子打散碗里的鸡蛋,点点头,说:“嗯,已经一年多了。”
“什么病?”
“渐冻人。”
张明悠心里一堵,说不出话来了。渐冻人,肌萎缩侧索硬化。几年时间便能让一个健康的人瘫痪在床失去自理,甚至夺走生命,并且无药可救。
张明悠看着俞悦瘦小的身体,明明是同样的年纪,他的肩膀上背负的是整个世界。他想问俞悦的父亲呢,突然想起马秋阳的话——他爸爸是死刑犯。
鸡蛋下锅,随着“撕啦”一声,张明悠回了神。他走到俞悦面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