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悦，你上哪去？叫你没听见吗？”
何宁一脚踹上门把俞悦堵在了厕所。
俞悦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说：“请让一下，我要出去。”
“出去？你还想出去？”何宁气急败坏的拽着俞悦的领子，把他抵在墙上，喊道：“期中考我是不是让你给我发答案了？”
期中考试，全年级随机排考场，好巧不巧的何宁排在了全校第一俞悦的后面，他本想着抄些题考好点，求着他爸给他买个Switch。可没想到俞悦根本就没搭理他。
俞悦的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难闻的味道钻进鼻腔。
何宁还在咬牙切齿：“为什么不给老子发答案？”
俞悦说：“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何宁气的脸都红了，吼道：“那我他妈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
何宁比俞悦壮了不少，抬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去。俞悦被禁锢在墙上也动不了，只好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放手。”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紧接着俞悦被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俞悦愣了一下，睁开眼睛是干净的白色体恤和坚毅的下巴线条。
是张明悠。
“你哪个班的？想干什么？”
张明悠冷声质问他。
何宁气势削减了大半，张明悠不认识他，不代表他不认识张明悠。何宁想开口狡辩，厕所又进来一个人，是俞悦的班长。
“干什么呢你？大白天的你敢校园暴力？走，跟我去办公室——”
何宁骂了一声，抓起地上的书包转身跑了。
“你没事吧？”张明悠问他。
俞悦从他怀里挣脱开，低着头摇了摇头。班长看他胳膊都被抓红了，问：“这哪行啊，要不你跟我去趟教务处吧，这事不能不管。”
“不用了，谢谢。”俞悦捏紧了书包带，低着头离开了男厕所。
张明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胸膛上还留有温热的感觉。
班长皱眉道：“真是个怪人。”
张明悠来到这个学校，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离俞悦远一点，他是个怪人。”
在别人给他的印象里，俞悦和他的名字恰恰相反。他为人孤僻，独来独往，从未在他脸上见过一点“愉悦”的表情。
张明悠对他虽说不反感，但也没有好感，毕竟说的人多了，耳边的话听得多了，假的会变成真的，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转学来一年的时间，唯一一次是在图书馆。他去图书馆借资料，俞悦也在，因为个子比较小，他踮着脚去拿最上面的一本书。
张明悠个子高，才高二已经蹿到一米八五了，整整比他高了一个头还要多。他十分轻松的帮他拿下那本黄封皮的书，说：“是这本吗？给。”
俞悦仰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拿过桌子上的书包便走了。
张明悠有些尴尬，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他看了看那本书，名字是《树叶上的兄弟》。
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本小学读物？图书馆怎么会有这本书？张明悠竟鬼使神差的借了这本书。
下午体育课要体侧，女生八百，男生一千。外加仰卧起坐，引体向上。同学们利用课间换好运动服，夏季半袖和短裤。
体育课之前，整个教室哭天喊地，鬼哭狼嚎。
方秋阳挂在张明悠身上哭喊：“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人间疾苦，我不想跑步——嗷！”
张明悠敲了下方秋阳的脑袋，笑道：“活该。”
“真好啊，他都不用上体育课，也不用体测，我也想舒舒服服的呆在教室里。”
“就是啊，平常值日都不用做，喝的水可都是全班男生给他搬的。”
“我可不想像他一样，听说他肺上有个洞……”
周遭的人议论纷纷，谁都知道，说的是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俞悦。
已经六月份了，天气很热，只有俞悦自己穿着校服外套，趴在桌前看书，讲台前的台式风扇转过，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张明悠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次图书馆的事情，他是体委，清了清嗓子，道：“走吧，去上课了。”
闲话也便停下了，同学们都去了操场，教室剩下了俞悦一个人。
中午，张明悠是被热醒的。宿舍只有一台小电扇，对他这种气血方刚的男孩子根本不管用，凉席都睡成了电热毯。
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张明悠干脆去厕所冲了个澡，收拾收拾去教室了。
大中午的几乎没有什么人，他先去超市买了罐冰可乐，出来的时候，看到花坛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个人，弯着腰捂着胸口，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张明悠赶紧跑过去，发现那人竟是俞悦。他一张脸通红，满脸泪水，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着。
——他肺上有个洞。
张明悠突然想起来，他扶住俞悦，急切的问：“你怎么样？”
俞悦喘的都快翻白眼了，身上全是汗。张明悠直接把他一个横抱，跑着送去了医务室。
“有人吗？有人吗？！”
医务室的值班大夫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张明悠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把俞悦放在沙发上，拍了拍他的脸。
“俞悦，俞悦？”
俞悦还在剧烈的喘息，脖子通红，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张明悠急疯了，他抱着俞悦，把他按进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拍着他的背：“别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俞悦突然在他怀里挣扎着，张明悠抱得更紧了，努力让他平息下来，一直在抚摸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别怕，一会儿就好了，别怕……”
渐渐的俞悦不动了，喘息声平缓了许多，知道值班医生端着饭盒推门进来，吓得赶紧放下东西，说：“这是怎么了？俞悦！”
医生赶紧去药柜里拿出哮喘喷雾，凑到俞悦鼻前。
俞悦靠在沙发上，慢慢的平静下来。他闭着眼睛，脸上的红还没褪下去，满脸都是泪水。
张明悠也急出了一身汗，胸前都湿了，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俞悦的泪水。
快上课了，既然俞悦也没事了，他也没在这的必要，刚准备走，就被俞悦拉住了手。
俞悦慢慢的睁开眼睛，睫毛很长，眼角是红的，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明悠愣了一下，俯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用谢，你好好休息。”
张明悠先去办公室帮俞悦请了个假，然后回教室上课，整整一个下午，张明悠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座位，有些出神。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俞悦都没有回来。
今天是周五，正好轮到两周一次的周末假。张明悠想着先去看看奶奶，再回家吃饭。
他去车棚取了自行车，推着出校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慢慢走在路边的俞悦。
张明悠疑惑的皱了皱眉，他以为俞悦应该被家长接回家休息了，毕竟哮喘病发作不是什么小毛病。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推着车走到了他旁边。
“俞悦？你要回家吗？”
俞悦显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张明悠，眼睛睁得大了些。
张明悠好像是第一次认真的看清俞悦的脸，眼睛大大的，鼻头有些圆，嘴巴也小。眼角旁边还有一颗浅棕色的痣，五官秀气而精致。
他脸有些红，点了点头。
“你自己回去吗？你爸爸妈妈没来接你吗？”
“我……我自己回去。”俞悦小声说。
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张明悠和他是反方向的，只好和他说了声再见，让他注意安全。
张明悠骑上单车走了，俞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手抓紧了书包带，露在头发外面的耳朵有些红。
张明悠骑了一会儿车，总觉得心理怪怪的，他停下车，回头看到俞悦正沿着马路边往前走，早就走过了公交车站牌。
他不坐公交车吗？要走回家吗？
六月的太阳，即使到了下午六点钟也依然很高，俞悦慢慢的走着，帆布鞋踩过石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半落的阳光刺他有些睁不开眼。
只听“吱”的一声，张明悠停在了他面前，逆着光回头看他，优越的五官像是被精细雕刻的一般，借着余晖散着光芒，俞悦的心跳漏了一拍。
张明悠问他：“你走着回家？为什么不坐公交车。”
俞悦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我不会坐公交车。”
“你没做过公交车？”张明悠惊讶道，看到俞悦那张红透的小脸，心想他这么说对方肯定是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把头发，干脆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啊、啊？”
张明悠抓过他的书包挎在肩上，拍了拍山地车前面的横杠：“车没有后座你委屈一下，我保证不让你掉下去。”
“不用了，我走回去就好。”
“上来吧，万一你在路上哮喘病又犯了怎么办？很危险的。”
最终，俞悦还是坐在了横杠上，背后紧靠着张明悠，两侧是他结实修长的胳膊。张明悠骑得不快，而且很稳，俞悦坐在他前面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他们骑过一座桥，下桥的时候，由于惯性，张明悠不自觉的贴近了俞悦，下巴若有若无的蹭着俞悦的头发。
他突然说了一句：“你身上好香，是洗衣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