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唐衣听说了个消息:洛姨娘的那位侄少爷洛风,因酒后失德意图冒犯二小姐未得逞,被其表姑洛姨娘大义灭亲给关了起来。但洛少爷到底是读书人,竟羞愧难当之下触墙自尽了。
绿柳倒是嗟叹了半天,直说没想到那般下流胚子,看不出还挺有骨气。但唐衣心里根本不信洛莺娘这说辞。
唐庭之得知此事后,将洛安然狠狠训斥了一顿,随即便让女儿唐月莹住进之前唐方氏在府里时修的佛堂,美其名曰为祖母祈福,实则是变相的禁了足。
关于唐府二小姐的桃色绯闻,沸沸扬扬传了些天后,便以此结果被压下去了。如今人人皆知唐二小姐是清白的。
但事关贵女的声誉,此事在贵妇人们眼里却没那么好揭过去。无论如何,唐月莹的身上已是有了污点矣。这个结果,倒是暗合了洛姨娘起先的打算,只是对象由大小姐变成了自家女儿而已。
坊间最喜的八卦,便是这种事了。再经过有心人暗处在后面操控,以及添油加醋后,连带大小姐唐衣也被卷入了其中。
这下唐庭之坐不住了:他只有两个女儿,还指望着结个好亲家哩。且这风头明明指着户部尚书府,岂非专门与唐老爷过不去?唐大人较了真,命管家王顺子带人暗暗缉查,究竟何人在与唐老爷作对?
不想一番查探后,果然揪出来背后放流言之人——你道哪个?却是礼部侍郎李大人的闺女,大小姐李佩娥是也!
李家小姐自以为聪明,做事严密无人会得知是自己。可是她一介深闺少女,与那些在外行走江湖,办事老了的积年们比,这些后宅的小聪明小手段实在不值一提。
这下,轮到李大人慌了神:他家闺女是订过娃娃亲的,再过两年便要出嫁了,婆家乃是御史台府上,订的是他家的第四子。若是传出女儿的事来,那边要指着此事退亲,却如何是好?
于是李大人急忙备下厚礼,再次登门拜访唐尚书。二人关上门密谈了半日后,不知达成了甚么协议,从此后李小姐之事遂不再提起。
唐庭之了却了一桩心事,便开始正式将抬平妻之事提上日程。
袁绛云激烈反对。她甚至说出:如要将那花娘出身的抬举成与自己一般,那她袁绛云宁可和离,自请下堂!
唐庭之左右为难,王顺子给他出了个主意:“老爷,您何苦只顾与夫人争执来?妇人家,无非是面子上一时下不来罢了。您只暗暗的将事情都办妥了,回头再来哄哄夫人不就好了?”
唐庭之闻言大喜:“就是这么办。看不出你这老货,还有几分能耐。”
二十六日。乙卯,大吉。
唐家今年来人丁本不甚兴旺,族长更是形同傀儡。这日,在户部尚书唐庭之的要求下,唐氏族长开了祠堂,正式将洛安然的名字添在了袁绛云之后,设为平妻;
同时,唐月莹、唐继祖这对儿女,从此由庶变嫡!
这番行事,府里除了唐老爷和洛姨娘,便仅有大管家知晓,其余人等且一概瞒着不叫知道。就连莺园里洛姨娘自己的丫鬟,也只知姨娘外出上香去了。
等到唐衣从小张闲儿处得知,已是晚了一步,此时木已成舟矣。她急忙赶到绛云轩告知了母亲。
可怜袁绛云还卓定着唐尚书未经自己允许,不敢轻举妄动此事,反问女儿哪里听来的混账消息?
幸亏李嬷嬷明白:“夫人呐,您当老爷还是前些年那时候儿呢?小小姐来相告,必定是得了准信儿了的。您呐,赶紧的跟大爷说说才是,看下来还能怎办的好!”
袁绛云犹自不信,命人将门房和马骝小厮叫了来,逼问之后才得知:老爷今儿与洛姨娘一道出的门儿,说是去上香,实则是去与唐氏族长一道儿开祠堂的。老爷还命小的从此须称呼姨娘叫做二夫人。
亲耳听见了小厮这番话,袁绛云才如梦方醒。她终于做出了迟到的决定:立刻套车,去恒国公府一趟。
到得恒国公府里,老夫人及三个嫂嫂恰恰外出,应长公主之邀吃寿面去了。袁公爷正好闲坐在家看着小厮搬出库里的绫罗绸缎,欲拿出些放旧的赏人。
此时忽然见到妹子兴师动众的前来,袁广颇感意外:“今儿这是怎地了,没甚么事罢?”
袁绛云淡淡一笑:“大哥,你这不成器的妹妹给你丢了人了。还是叫李嬷嬷说给你听罢。”于是,李嬷嬷便把洛安然生了儿子老爷欲抬平妻,小姐如何反对,最后老爷又怎的欺骗小姐,私自抬了花楼子出身的姨娘为平妻之事,一一说了。
那袁广听则已,一听之下气得暴跳如雷:“唐庭之老匹夫,竟敢这般羞辱我恒国公府!”
当下连库房也不管了,催着小厮拿过衣服换了,就骑着马点了几十名府卫跟随,径直奔往户部尚书唐大人的府上而来。
且说唐老爷今日顺顺当当办完此事,又讨得了美人欢心,心情极为舒畅。袁家那泼妇还想阻拦老爷我,一个妇人家值得甚么。
洛姨娘自生育之后便极注重保养打扮,如今十分美貌已是恢复了八九成,再加上今儿特意用粉色缎带勒出细细的腰身,更引得唐老爷一路心猿意马。
打今儿起,她洛安然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堂堂正正的二夫人了。虽然还有个袁氏在前,却是个不顶事的庸材,哪里及得上她洛夫人能说会道,长袖善舞来?
儿女也终于成了嫡出。放眼天下,还有比她洛安然更得意的女人么?她简直开心得想放声大笑出来。
这般轻松惬意的气氛,直到马车行到府门外,方才突然结束。
户部尚书老爷的府门外栓了几十匹马,还有面目冷峻的兵丁在看守着。一望而知,府里是来了大人物。
唐老爷心中不悦,一边下车牵了洛安然的手走进来,一边斥责门卫道:“是哪个府里的人来了,怎的不派人告知老爷我来?”
话音刚落,便见旁边跳出来一人,瞪了眼口里嚷嚷着:“唐老匹夫回来了,老子先揍死你个鳖孙再说。”
他口里骂着,同时那手下也丝毫不慢,挥起来两只老大拳头,带了清晰的破风声,狠狠的砸在了唐大人的面门之上。
这两只拳头打中后,唐大人已是翻倒在地,那眼眶子登时青肿起来,鼻子也破了。他惊恐的定睛一看,竟是袁广那厮,正瘟神般恶狠狠的捋着袖子在看他。
洛安然瞥见大事不妙,早已吓得惊叫着不提而逃。袁广也不去管她,且指着唐庭之道:“你这个老粉嘴,叫花根子贼厮鸟,想当初不过是个穷得叮当响个五品官儿,跪着求老子将妹子嫁给你这泼材料。”
“如今想必是觉得自个翅膀硬了,便装起王八孙子来,敢跟老子玩暗度陈仓这一套。老子看你就是个现成的贼囚根子,早晚死翘翘的鳖蛋一个。今儿不打你顿好的,你怕还不认得老子是哪个罢!”
唐庭之早知袁广是个有名的混不吝,却不料他竟混到这般地步,居然丝毫不留亲家体面,翻脸不认人,说动手便动手。
骂声中唐老爷早又挨了两下,他实在吃不得这老大拳头,眼看那厮又瞪着眼打将来,慌的爬起来便跑,帽儿都歪斜了,衣服也被扯破,直露出里头的肉来,实在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不堪。
尚书府中,出现了一幕前所未有的奇观:素来威严无比的唐尚书,在前头跌跌撞撞的狼狈逃窜;后头是横眉怒目的亲家袁小公爷,握着拳头紧追不舍。
俩人围绕着偌大的尚书府,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旁侧急得直跳脚的大管家王顺子,深知袁公爷之蛮横,眼巴巴的看着却毫无办法。通府中下人也被袁府府卫逼到了一边,哪个也不敢轻举妄动。王顺子拿眼色指使义子顺儿,让他偷偷将夫人请来解围。
这边唐老爷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袁广赶上来,狞笑了声指着说道:“老匹夫,耍弄我袁府好玩罢?老子今儿便要阉了你,叫你这唐尚书今后便进宫做唐公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