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青以为自己已经心平如水,不会再因为这个男人再起任何波澜了。却不料今日才刚见面,那心里就如同打翻了调和盘子——什么甜酸苦辣登时涌上心来,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原来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人自己想怎样便会怎样的。
这十几年来每次夜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恨着他无情,今天只刚见得他熟悉的脸,竟几乎舍不得移开视线去。
公孙青,你也恁没出息了!
她心里暗责着自己,却仍忍不住偷眼瞧他——心里又是心酸又是甜蜜。
待听得平王温情款款的说了那句:“阿青,我们已经浪费了这么多年。如今莫要再恼我了,可好?”
女大家一闭眼,那久违的泪水便泉涌而出。
原来这些眼泪,素日其实便潜伏在心底深处,只不过以恨意表面压制着而已。
这个混账,便总是这般无赖,他最知道她公孙青的死穴在哪里,只一句话便叫她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
平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轻拥住她颤抖的肩膀,叹息的说道:“阿青,咱们都老了。别再闹了,好好儿的一起相守,过完这下半辈子。好么?”
公孙青纵情的哭了一场,将平时按捺深处的苦恼尽情发泄出来后,终于止住了眼泪。她擦着眼睛说道:“王爷,当年发生了的事,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我公孙青都没有可能再与你回到之前了。”
“你也莫要欺我。你如今有正经的王妃在府里,我如何与你相守?做不到的事,又何必再徒惹烦恼。”
平王微有愕然之色:“当年发生了何事,你是指我不与你说便娶了王妃的事么?阿青,那是我怕你恼了不理我呐。并非有意隐瞒。”
“虽然我娶了她做王妃,你可知我自娶亲当日起便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阿青,我要正式迎娶你为侧妃。她侯玉棠虽名义上是平王妃,但在我心里,阿青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王妃。”
公孙青闻言,终于失色。
“你说什么?你真是疯啦。”
这可是太后赐的婚呐!
平王负手笑了笑:“你不信我。但阿青,你可听过人说平王妃不能生养的传闻?说起来她倒是被冤枉了。实在因为我未曾沾过她,如何能生养孩儿。”
“大婚前我便与那太后长嫂说过,非要我娶可以,但我也只能给她个王妃名分而已。”
如果听到此言的女子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公孙青也是一样。但她已非少女时候了,感动的同时心里另有一层暗暗的担忧……
那平王妃绝非易与之辈。当初才过门便那等凶悍,这十几年又受尽平王冷落,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若答应他做了侧妃,到时候落到那侯玉棠手里,自己岂非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去。
公孙青断然拒绝:“侧妃之事,你再也休提。”
她自觉心情逐渐平静了很多,思索着缓缓说道:“公孙青多谢王爷错爱,只是很多时候,错过了的事,便是错过了。”
“何况我孑然一身无忧无虑,不愿做那后宅妇人终生囚禁在一方天地。十几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又何必呢。
原谅我公孙青放荡不羁爱自由。
平王又笑了笑:“我早料到你不会同意。果然不愧是我相中的公孙大家啊。如此也好。若你与其它女子一般,你也不是能让我念念不忘的公孙青了。”
他退而求其次道:“那允许我可以常常去看望你,总是可以的吧?”
公孙青警惕的看向他。
平王不由得失笑:“阿青不必这般看我。我如今早过了那情不自禁的年纪了。莫非你还怕我对你乱来不成。”
说到乱来,气氛却变得微妙了起来。两人不由同时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一次……酒后的情不自禁。
平王喃喃道:“早知如今你半点不叫我碰,当年极该多多的情不自禁几回才是。”
公孙青恼羞成怒:“你说什么了?”
平王急忙作势作揖:“娘子动不动就恼,小王哪里敢说什么呐。”
公孙青更恼,扭身待走,无奈平王只是笑眯眯拉住她不放。公孙青见他软硬不吃,也没了法子,只好说道:“你放手,我答应你这条便是。”
好说歹说,平王这才肯放手,犹自笑眯眯道:“阿青是女大家,说话最算话的。本王改日便来登门拜访你,这回可不许再拒之门外哦。”
这个无赖。
公孙大家败下阵来,仓皇逃走。
与此同时,平王府中。
王妃侯玉棠满面杀气,端坐堂上喝道:“你可看仔细了,王爷回来当真去见了那贱人?”
底下跪着的婆子回道:“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瞧见的。两个说了好半天的话哩。王爷脸上都是笑,高兴的什么儿似的。”
侯玉棠闭了闭眼。
她如今虽然才是年过三旬的妇人,因长年不受夫君爱戴,早早儿的变黄了脸色,憔悴的像是四旬以上的中年妇人。
长年的发号施令,她紧闭的唇角两旁,已出现了两条冷硬的法令纹。眉心间是深深的两道竖纹。这些皱纹出现在她原本还颇周正的脸上,又显得心事重重而略带刻薄神色。
那个男人说起来是这府里的主人,一年到头都是不见几回人影。有时候见了,他倒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也并未疾言厉色。
客气之极,对她这个王妃,比陌生人还要客气几分。
除了在外面太过忙碌总不沾家,沾家也是睡在书房之外,王妃该有的尊荣体面,这个男人都不吝于给她。
但就是不把她当做他的女人看待。
侯玉棠知道夫妻间不该是这样的。起码,她有时候听得闺中密友说起,那是含羞带怯的,忍不住眉稍眼角都是笑意。
可自己呢?
当初,实在不该嫁给这个人的。哪怕嫁个七品小官,那也是夫妻相得其乐融融的日子。哪像如今?只有守一辈子的活寡。
侯玉棠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好半天没出声。
堂下的婆子跪的久了,不由腿脚酸麻,却惧怕王妃的威严不敢则声。王妃的奶娘马婆子见状,自作主张叫那婆子起身,赏了十两银子。那婆子登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这里侯玉棠却幽幽说道:“奶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当初便不该对付公孙青那那女人。”
马婆子叹气:“当初老奴便劝过小姐您的。男人家都是不喜欢女人管太死的,人家又是王爷身份,天家的人。哪里能跟咱们府里时候一样对待呢?”
“那时候若是留下那女人,您还能博得个大度的名儿。便是王爷跟前,见小姐你如此贤惠,总会给你些宠爱。”
侯玉棠黯然道:“小时候儿我娘就是这般对爹爹的,但爹爹却甘之如饴。为何我却做不到呢?”
马婆子瞥着她脸色:“小姐若是让老奴说,老奴便说说我自家的糊涂想法。”
侯氏道:“你说罢,我恕你无罪。”
马婆子遂道:“天下间的婚姻,谁家跟谁家可都是不一样的啊。您本来就是太后赐婚,王爷撇了那贱人,不得已儿才娶的您。这原本便是阴差阳错的婚事。”
“您一味严厉,还动辄责罚王爷的女人。男子既看不到您的好处,他怎么会对您上心哩?”
侯氏厌厌的道:“如今后悔也迟了。”
“不迟。”马婆子说道:“老奴有一计,若能试试,应该可以叫王爷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