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平时隐藏在心底,却并不代表人都忘记了。
洛安然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没有的事,老爷!”
唐庭之脸色阴沉的笑了笑:“但愿如此。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他回头对张老夫人施礼道:“庶女失踪此事,还请母亲代为费心了。儿子今日还有些事,要失陪了。”
张老夫人自是应允。于是唐尚书竟对女儿失踪之事不再理会,甩袖离去。
洛安然狼狈的瘫在地上:自己都已经为他生儿育女了,他为什么还是揪住过往不放?
真的这般在意的话,后来康大人来了时,老爷又何必再叫自己出去陪人家?
说到底,男人家原来都是口是心非。
在大顺朝,大凡女子,无论如何温柔可人,美貌风情,但只要曾经失足过,凭她什么好处都算不得了。
男子与其欢好时再喜欢,总有新鲜感过去的一天。那时候便会想起来:这妇人失过足。于是心里就腻歪起来。
可人姨娘自是形影不离得意的跟着唐老爷走了,恍惚如当年洛安然受宠时的模样。
袁绛云瞧着洛安然那失魂落魄的神情,想起她之前给自己下过毒的事,觉得真是可恨又可怜。她淡淡道:“你起来吧。现在,咱们来说说月莹的事。可要报官?”
张老夫人便道:“报甚么官?不要说眼下还在找人时候,便是月莹丫头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她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浮起了一层冷光:“也不许报官!”
“你们都给我听着:只许暗暗的找。先把人弄回来再说。”
其实自从张老夫人听槐花说过唐月莹那个丑闻后,便厌弃了这个庶出的孙女。
丢人呐。乡下人家哪里听过这个?早给关进猪笼沉塘了。还能让她活到现在?
“李婆子,你去督促他们底下人办这事罢。老大家的也听着,如今最关紧的,是大丫头的婚事。”
洛安然觉得自己快疯了:“娘啊!月莹也是您的孙女儿啊!您不能不管她。”
但堂上三个人都已经自动忽视了她。
袁绛云起身道:“媳妇知道。今日聘礼单子已经送来,已经过来了三十六抬聘礼。媳妇都看了,确是实心实意的。”
说起刘府抬过来的聘礼,她总算脸上露出了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刘府诚意十足。除了丰厚的聘金,另有:
聘饼,一担五十公斤。海味,各种海鲜。三牲,两对鸡,两雄两雌,猪肉五斤。两担鲮鱼。
椰子,即有(椰)子的意思。
酒四支,表示夫妇相得。
另:四京果,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生果,生生猛猛的意思。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
帖盒(礼金盒),盒子里满满装着莲子、百合、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干、龙眼干、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一幅对联。
香炮镯金,香(无骨透脚青),炮(大鞭炮和大火炮),镯(龙凤成对喜镯)。
那镯子袁夫人亲自看了,都是十足的黄金,沉甸甸的。
最后是十二斤糯米、三斤二两砂糖,做喜桌汤圆用。
除此之外,还有若干财物。
刘府求娶唐府嫡小姐,实在是真心实意。尤其刘夫人,对这儿媳的稳重极为满意。
张老夫人看了单子道:“可有回礼?”
袁夫人便递过单子来。
上面写着:
茶叶,生果,莲藕、芋头和石榴(各一对)
贺维巾,长裤:意即长命富贵。鞋(一对):意即同偕(鞋)到老。
扁柏、姜、茶煎堆、松糕,以及一半聘金。
张老夫人看了甚是满意。
“你二妹妹都出事了,你还只想着你自己的婚事?”洛安然怒气无处发,责怪唐衣道。
说的好像如果出事的是唐衣,唐月莹就会无心忙碌自己的婚事了似的。
“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眼下我的婚事不能顺利进行,不知道外人会不会怀疑是我们唐府出了什么事情呢?”唐衣淡淡回道,故意仍旧叫她姨娘。
唐衣知道洛安然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保住唐月莹是如今唐府上下一致努力的方向。
“行了行了。”洛安然也不耐烦了,看着唐衣的反应,她反而更恼怒烦躁了,原本还指望能从唐衣的口中知道点什么,结果适得其反。
张老夫人不乐意了:“你迁怒她做甚么?她是嫡长女,哪里是你可以指责得的?早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那好闺女可还没回来呢!”
洛安然实在受不了了,她腾地站起身来,胡乱福了福,便急步跑了出去。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唐月莹才终于得以回来。
她实在狼狈极了。费劲口舌好不容易才说明白其中关节,又将身上首饰摘了个净。
姨娘代她去签了张五百两银子的账单后,终于带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期间,她还不知遭受了多少委屈。
高贵的月莹小姐,何时受过这些?回来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唐衣得知后,评价了一句话:“自作自受。”
此事过得两天,忽然外面传起来关于唐月莹的风言风语。
大致内容是:
尚书府的庶小姐唐月莹,上香途中被劫匪绑走过了一夜,直到次日下午才放回来,见者曰,唐月莹小姐看上去十分憔悴云云。
并未提到什么不堪的情节,但对于官家小姐来说,已经是够够的了。
也幸好唐月莹卧床发烧不起,并没听到这些。不然,只怕是要气得当场离世啦。
洛安然在莺园里摔打了一堆东西,然后煲了汤去书房求见老爷,指望着旧情复燃,好让老爷派人去将外面乱说话的人都打死才好。
不料可姨娘寸步不离的守在书房里头,叫她进去不得。好容易压下脾气,变出笑脸老着脸皮去跟老爷搭话,却被训斥了一顿教女无方,最后灰溜溜回去不提。
就在唐府忙于嫡女婚事的同时,恒国公府里,也出了件大事。
且说江宗勇大人的次子,叫做江苏白的,自打那日街上撞见了恒国公府的姑娘后,便念念不忘,催促着老娘抓紧时间赶紧提亲。
江夫人本来就有此意,于是便择了个日子登门拜访国公夫人李氏。不想正好跟礼部李侍郎的夫人碰见了。
两个女人都是贵妇圈里的积年,几句话说下来,立刻明了对方是来干嘛地,于是都变了猪肚脸。
江夫人心想:好你个关芸芸,这是明着抢我儿子的媳妇来了?就你家小子那酸样,配得上人家国公府姑娘这份儿大方么。配个庶女还差不多罢。
李夫人暗道:金巧巧这个泼辣货,倒有几分眼光,也看上了我们家相中的儿媳妇。我呸,我儿素有才名,赛过你儿那呆头鹅一万倍。
俩人心里憋着劲,那脸上逐渐也不对付起来。李氏见势不妙,打圆场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推个事由送客了。
回转后院中,问女儿丫鬟:“大小姐在做甚么来?”
丫鬟答道:“大小姐才跟唐家小姐学了个新花样子,正在学着描呢。”
李氏听了,径直来到女儿袁溪院里。透过那茜红纱窗,正好瞧见女儿低垂着银盆般的粉白脸儿,细细的眉毛下面是双极美的眼睛。她正在专心的描花样。
这个女儿,素来是李氏平生第一得意的。她有时候自家甚至情不禁暗想:女儿这个品貌,就是皇后也是做得的。
袁溪描了一遍,不甚满意。刚刚抬起了头舒展下脖颈,却瞥见母亲呆呆的站在窗外头,看着自己在发愣。她急忙放下笔推门出来:“母亲,您来了也不说一声儿。”
李氏回过神来,望着女儿美丽的脸儿微微一笑:“娘无事,就是来白瞧瞧你在做什么。今日不用去进学了么?”
袁溪道:“母亲,您忘了?前儿二婶婶不是说了,那位女先生被贵人引荐召进宫,做了女史了。以后都不能来了呢。”
李氏笑道:“不进学也好。老话儿怎么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么。”
袁溪撅起嘴巴:“可是公孙大家呢?人家也是女子,可极受人尊敬呢。”
李氏皱眉:“好好儿的,提那种人做甚么。”
袁溪神往的说道:“我的志向,便是像那书里写的女大家一般,可以游学列国,亲眼看一遍所有的名川大山。”
越说越不像了。
李氏忍不住打断她:“这个你趁早儿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