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戎族的巨变,最后以北耶侯一方获胜,震南侯及大公主当啷入狱为结局。
大公主是高傲的,临被拖下去前还挣出手来甩了姜鹏一个耳光。
那个响亮哎!
连厅外面的护卫都听得清清的,不禁感同身受的替侯爷咧了咧嘴。
唐衣也不由得摸了摸脸,还好,假面还服贴得在脸上,包的严严实实。刚才宴席上有那么一刻,姜旭的目光怀疑的盯了盯她,看得她心里暗暗吃惊,唯恐自己是给认出来了。
好在接下来姜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挡住了她,隔开了姜旭的注视。
西戎王室最难缠的两个人已经拿下了,接下来便是怎么去跟大王姜戎解释这件事情。
十七岁的大王已是英武少年,虽然没有势力的大王就好比没有牙齿和爪子的老虎,但他也并非姜鹏可以随手拿颗糖便能搪塞的“奶娃娃”,该走的过场还是要有的。
姜鹏带上“殷唐先生”,一步不停的赶到了王宫。这场巨变做的虽然隐秘,不排除有个别有心人已经瞧科。如果被人赶到前面说出去四处宣扬,他们就会比较被动了。
西戎王宫仿照顺朝而建,只见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大殿由一百六十根楠木作为主体而构成,殿柱是圆形的,两柱间用一条雕刻的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实用与装饰完美地结合为一体,增加了殿宇的帝王气魄;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染似天成;
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更说不尽那雕梁画栋的精工细刻,风流大气!
唐衣赞叹不已。
果然都说戎族强大,从西戎王宫便可见其一斑了。这种繁复华丽的宫殿,即使要在大顺朝建造,也需要数百能工巧匠、征上千的民夫劳力,再加上数年的国财之力以及耗费数年之功!
劳民又伤财的工程,但又少不了。因为它不仅仅是王室的人居住所在,还是西戎的脸面象征。
北耶侯一马当先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唐衣在后面能看到他健壮的肌肉贴着薄衣,显得身姿硕长而孔武有力,不由得联想到此人弓马娴熟,战力优良。
如果此人得了大统,或许还不如眼下这个傀儡大王呢!
正想之间不料姜鹏突然停下,唐衣淬不及防一头撞了上去,她随即“哎呦”一声,来不及恼怒这人的背怎么像铁板一样,已经给反弹之力撞得往后边倒去!
王宫里的青石板路坚硬无比,一旦摔倒必定伤的不轻。唐衣以为自己这下可惨了,不料那北耶侯姜鹏却好像背后生了眼睛,极快的一伸手臂将她稳稳当当捞了回来。
刚刚才站稳了脚跟,唐衣又觉得鼻子下面湿湿的,用手一摸竟是方才给碰得流出了鼻血!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趁着姜鹏不妨,她悄悄的在后面撩起姜鹏的衣襟擦拭掉脸上的鼻血,却听见“扑哧”一声笑,原来这个举动被对面之人给瞧见了。
发出笑声的乃是一个白袍的少年,姜鹏也就是因为看到他才会猛然停下来的。
唐衣很想威胁下那个少年不许笑,但她马上看到前面的姜鹏单腿跪了下来:“臣参见大王!”
高大阴郁的少年星眸闪烁,沉声极客气的说道:“北耶侯请起,请问这位是?”
姜鹏回头一眼瞥见了“殷唐先生”,脸色立刻变了:唐衣方才只顾着擦拭鼻血,没注意却将脸上的假面妆容也擦掉了半截!
黑黄粗糙的男子上半边脸,与柔嫩细白的下半边脸形成了鲜明对比……更不用提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这特么还怎么掩盖?谁还认不出来她是个女人?
北耶侯姜鹏是何等样人。
天性风流、阅女无数的姜侯爷早在一开始俩人凑近了谈话时便瞧出了“殷唐先生”是个女的,而且也瞧得出这假先生根本不会武艺。
啊呸!要不然以他姜侯爷的糙爷们儿尿性,哪里耐烦照顾这个大顺来的白脸儿奸细?
他就是好奇,想留着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到底是何目的。
说时迟那时快,身材高大健硕的北耶侯姜鹏一个闪身遮住了唐衣,拱手施礼道:“大王,这是臣养在府里的一个先生而已。”
唐衣还没有察觉脸上出了问题。她有些惊诧的暗暗想道:这个白袍少年她见过的,就在举事前一天北耶侯府门前!
少年好看的嘴唇轻轻一扯,带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原来如此。”便不再过问这假扮男子的女人来历了。
很明显,他是将唐衣也当做了姜鹏的无数女人中其中一个。
姜鹏见状松了口气,这样让那小子误会了也好。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别人注意这个女人,哪怕这么想想也十分不乐意。
但他转而又升起了一点怒意:这个笨女人如此胆大妄为,她在顺朝那里的家人就这么放心,不怕她出事么!
“侯爷想是无事不来,不知道有什么事禀报吗?”那少年大王说着向殿内走去:“侯爷请进来说话。”
姜鹏称了声“是。”随即迈开两条长腿走了进去。唐衣也跟着过来,正琢磨着怎么样单独与那大王说一番话,便见姜鹏侧了侧脸低声道:“先去那边洗了脸过来,就说你是本侯的贴身女侍卫。”
什么什么什么?
唐衣怔了一怔,顺手下意识的摸了把脸上,这才忽然恍然大悟过来。
该死!什么时候露馅的?她竟然粗心的没有发现!
看着那小女人逃也似的快步跑去一旁的花池里洗净了脸,又有些扭捏的讪讪走回来,姜鹏此时也无暇调笑她了,只叮嘱一句:“跟紧本侯。”便带她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姜鹏便率先跪倒告罪道:“回禀大王:今日臣在家中请了震南侯夫妇过来赴宴,席间臣已经将他们都拿下了!事先不曾禀告大王,臣有罪!”
“嗯。”那大王听了,连眉毛丝也没动一下:“北耶侯做事深得我心,何罪之有。”他早收到线报,称北耶侯率先发动了政变。
姜鹏道:“震南侯姜旭夫妇独断专横,把持朝政,臣实在忍不住他们这些年无视大王、乱我西戎的行为了,但毕竟大公主姜汤有王姐的身份,所以如何处理他们,还请大王明示!”
竟是还要逼着那少年大王做决断,要他下令处置他的亲姐姐!
年轻的大王姜戎眼皮子颤了颤,一咬牙道:“那就传我的旨意,赐他夫妇二人……监禁终生!”
姜鹏冷笑一声:“震南侯在朝中党羽众多,姜汤公主府也有两千人的护卫队,所以只要他二人尚在,西戎必将无一日安宁!臣,还请大王三思!”
唐衣暗暗心惊。
公孙青教过她:自古党派之争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无论哪个地方都一样。但听先生讲和亲眼看到,那种震撼的感觉差别是极大的。
震南侯姜旭算是够狠毒了,但他只不过心底念着血亲关系软了那么一软,便立刻就落到一败涂地,性命不保的地步;
大公主姜汤够高贵傲气了,也有势力。只是因为顾及夫婿的感受没有提前动手,便也要跟着付出生命的代价!
“臣恭请大王下令,将大公主夫妇二人斩首示众,让所有人看到大王重振西戎的决心!”姜鹏咄咄逼人的说道,目光凶狠如狼!
“你!”年轻的大王愤而起身,手重重的拍在案上。但他很快又委顿下来,带着哀求意味的说道:“北耶侯,我就这么一个姐姐,饶她一命可以吗?”
大王当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可怜。
“大王万万不可心软啊!”姜鹏半步不让的逼着他:您今日若是放虎归山,来日姜汤可不会对您手软,她那个女人素来是做事心狠手辣!大王,当断则断,请下令吧!”
“我……”
年轻而无力的少年大王眸中有晶莹泪光闪现。他的王姐虽然霸道张扬,又喜揽权独断,但若是说王姐会因此对自己这个亲弟弟动手,他却是决然不信的。
“我……我下不了这个令!”
姜戎大王低垂着眼,手掌紧紧握着椅子把手上的龙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无妨,臣愿替大王分忧!”北耶侯姜鹏立刻高声说道,随即大喝一声:“来人呐!”
少年大王没想到姜鹏居然霸道至此,他又急又气,浑身都痉挛起来,额上青筋迸起,呼吸急促的从喉咙里嘶哑着声音低声说道:“不、不……”
唐衣一旁瞧着,不禁可怜起这个单薄的少年。看来什么西戎大王,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在西戎,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
门外应声跑进来几个内侍来,跪下施礼:“小人在!”
“大王有令,即日处死大公主姜汤及其夫婿姜旭二人!”姜鹏咬着牙斩钉截铁的说了出来。
“侯爷!”
年轻的大王竟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我姜戎发誓愿舍去大王之位,只求侯爷饶我王姐性命!”
姜鹏笑了笑,伸手搀扶他起来。姜鹏长年从戎,臂膀何等有力,少年姜戎身不由己的便被他抓着胳膊硬扶了起来。
“大王受惊了,所以才会说出些言不由衷之语。您就请放心吧,臣明白大王的心意。”
“你……明白?”少年姜戎呐呐着,似乎不敢相信恶狼会放过嘴边的鲜肉。
“当然。”
北耶侯姜鹏温和的说完,随即回身面对内侍说道:“传大王命令,即刻将姜汤与姜旭二人斩首示众,不得有误!”
“得令!”内侍齐声吼道,旋即起身快速离去。
仿佛一朵高贵的昙花,突然一片片凋零败落下来,姜戎的面容灰暗下来,所有生气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
他眼神空洞的望着姜鹏,呆呆的僵立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雪白的羽锻大氅静静的垂落在地上。
姜鹏满意的走了,临走前给唐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劝慰几句西戎大王再回来。
唐衣留在后面,有些为难的看着那个孤独的少年,想了想说道:“事情既然已经不可改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保重自己身体要紧。”
干巴巴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如不说。
少年缓缓的回过身来,漂亮的眸子失神的看着唐衣,忽然扑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般用力,仿佛用整个儿的生命要将面前的女人揉进身体里。唐衣没想到他会这样,正在剧烈的挣扎,却听见少年呜咽着将头扎进她怀里,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唐衣的前襟。
他紧紧的抓着面前女子的双臂,低低唤着:“姐姐!姐姐,你不要死——”
他是将唐衣当做了即将被处死的大公主姜汤。
唐衣心中一动,抽出一只手拍了拍西戎大王的脑袋:“喂,你想不想救你姐姐?”
一个时辰后,刑场上准备开始行刑。
刽子手含了口烈酒,扑的尽数喷在了手里的鬼头刀上,随即缓缓举起了沉重的大刀开始比划位置,确保一刀两断。
姜汤被绑的跪在地上。她一路被拖将过来,粗糙的地面早将她娇嫩的双腿磨得鲜血淋漓。
此刻看着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她侧头怒斥夫君姜旭:“都是你的好心,舍不得对这好堂弟下手,现在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真是活该啊!”
姜旭也不好受,同样浑身都磨得血肉模糊。他紧咬着牙关,却不自禁的想起了远在长安的那个女人,和她给自己生的儿子。
如今那个儿子已经开始学着说话,应该会走路了却不知怎的,始终腿软的站不起来。
还记得当时洛莺娘眼泪涟涟的跟自己说着:“……以后咱们少再做那些伤阴鹫的事了,就当给儿子积福罢!”
他抬头看天。
西戎的天空和那时的长安一样,还是那么蓝。
“刀下留人!”
一个男子清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所有人都惊异的循声望去,却惊诧的看见竟然是他们的大王姜戎亲自赶来了!
姜戎舍弃了华丽繁复的披风和外裳,只穿着里衣跳上了行刑的台子:“住手!我不准你们任何人伤害我王姐他们!”
台下的北耶侯倏地站起身来:“来人呐!大王身体不适迷了心窍,速速将大王带回王宫休息!”
“得令!”一群如狼似虎的西戎兵蹿了过去。少年大王见状,趁刽子手发怔之际抢过了鬼头刀,横在自己胸前大吼:“不准过来!我是西戎大王,你们要杀我不成?!”
唐衣藏在暗处看得着急。西戎大王都这么舍命出来了,勤王的臣子怎么还没有到来?
姜鹏一急,口不择言的怒喝手下:“不用管他,赶紧上去把他带回王宫看起来!”
正在乱糟糟的一团,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队人马已经快速的赶到近前。
当先一人骑着匹高头大马,手里挥舞着弯刀大喊一声:“大王莫要着急,慕容冲在此!”正是威名赫赫的西戎左将慕容冲。
他身后队伍中,此时有个不起眼的骑毛驴的小卒子,得意洋洋的对唐衣挤了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