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侍郎的眼睛多尖呐,一下子就逮到了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带了笑,与袁溪见了礼后便扬声说道:“微臣参见靖国郡主!”
这一声惊动了酒肆里头,里面的人也立刻迎了出来。唐衣没了办法,只好昂起脖子摆起贵女的架势袅袅婷婷走了上来,颌首道:“原来是夏大人啊。”
夏末看着她圆润纤细的脖颈,目光深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微微暗哑:“郡主,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微臣久仰呐。”
此时那十来位自命风流的贵族子弟也都一起施礼:“参见靖国郡主!”
唐衣抬起细长的凤眼扫了一眼,只见基本上都是今年会试的佼佼者,甚至其中还有个熟悉的人物在里头——李侍郎府的李大公子,李彦飞是也。
李彦飞心里还纳闷儿呢,这不是唐家的那个恶女么,听说还因为不容夫君置妾被休弃了。怎的她如今摇身一变就成了什么郡主啦?!
简直是匪夷所思!
圣上眼睛出毛病了?!
不过这个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腹诽了。眼下跪拜在下头的是他,而那个恶女则高昂着脖子在受着自己一众人的礼——
别说,这恶女以前看着平平淡淡的模样,现在反而变好看了不少呢?看着还是熟悉的那个人,整个儿的感觉却大大的不同了,平白生出了一种高贵大气的皇室风度,眉眼也似乎极为耐看……
呸呸呸!
想什么呢,那就是个没教养、粗俗不堪的恶女罢了!李彦飞恶狠狠的想道。当初唐衣和手下围殴他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呢,这女人,下手好狠呐!
“众位公子请起。大节下的,大家不必多礼。”唐衣客气的说道。众子弟纷纷谢恩,互相低语:这位新晋的靖国郡主,实在是人又谦逊又和气,还好看的紧呢。
李彦飞听见,更是生气。都是高捧低踩的小人,你们的风骨都哪里去了?一个外姓的假郡主,用得着那么吹捧么!
此时一个青年公子见靖国郡主和气,大着胆子陪笑道:“久闻郡主在西戎的事迹,只恨不能瞻仰郡主本人,今儿实在是我等的福份。不知郡主能否赏脸,给我等士子讲讲您参与在西戎的那次战事呢?”
袁溪认得此人,对唐衣低声道:“这是御史台大人的小公子张连才,去年会试还是头一名的会元呢。”
唐衣本意是敷衍下便走,不想这些人竟然都是排名靠前的会试贡士,年轻文士们听见是才参与西戎之战的靖国郡主,大家都是热血沸腾,十分诚恳的邀请郡主里面入座讲讲西戎。
唐衣走不得了,只好说道:“既蒙诸位诚邀,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溪陪同唐衣进了胡不归酒肆。她本来生得极美,又是大顺第一位少詹事女官。与唐衣一同入座后,底下众人目光灼灼热切的注视着二位贵女,尊敬中带着崇拜和爱慕,饶是袁溪一向是不在意这些的,也颇有些羞涩之感。
唐衣客气的说道:“本宫做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既然大家一定要听,那就随便讲讲吧,就当闲聊了。”
她在上面说着,底下李彦飞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专注的听,不时发出赞叹声。长安的热血少年们最喜欢听得便是这类故事了,一个个听得向往之极,恨不能自己当时在场,也一起策马持了刀剑上战场杀敌去才好!
夏末摸着下巴在下面看着唐衣,她那说起西戎神采飞扬的模样实在引人。小丫头是什么时候起变得这般令人瞩目呢?
这样下去,只怕看到小丫头好处的人会越来越多呢。怎么办?他好像等不到大事建成的那一天了!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回来后圣上垂爱,遂封赏为靖国郡主。实在本宫自知不过是微末功劳而已,并不敢当此厚赏呢。”唐衣谦虚的说道。
她越是谦逊,众人越是崇敬她,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李彦飞虽然仍然不忿,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唐衣已成气候,自己不要说想报复她,便是外面随便说些靖国郡主的闲话,也是要被人厉声指责对靖国郡主不恭敬的。
至此唐衣已经可以确定,她终于依靠自己的战功,完成了公孙大家当初所说的“势力”积累。不必依靠其他任何人,她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势力——身份、地位、士子们的拥戴和支持……
即使经历了情殇、和离、背叛、被迫奔赴千里之外,参与了男子都会胆怯的两国战乱……她如今是大顺朝尊贵的靖国郡主。
独一无二!
离开胡不归后,袁溪还久久沉浸在那热切的气氛中回不过神来。唐衣叫了她两次,她才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道:“嗐,都是刚才听你说的太入神了,我都被你迷住了呢!”
“胡说。”唐衣笑嘻嘻道:“你是在想刚才看你的那些公子吧?说起来你反正也不是齐王妃了,便再嫁一次又如何?”
“呸,不害臊的小蹄子!”袁溪飞红了脸,却意外的没有否认。
“瞧瞧,被我说中了吧!”唐衣见状笑得更加开心了:“少詹事大人,下官久慕大人容色以至茶饭不思,想求娶大人不知可否啊?”
“你!”袁溪羞恼交加,气笑了:“衣衣,看我今儿不打得你屁股开花,我就不是少詹事袁溪!”
说罢,袁溪作势便扑了上去。唐衣立刻撩起裙子便跑,二女本来都是爽快的脾性,索性放开了贵女礼仪一路追逐打闹,后面两个婢女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追,笑声洒满了铺着青石板的玄武区街道。
表姊妹俩开开心心的逛了个够,才带着一大兜小玩意儿,以及捏好的泥人小像回家。马车行至朱雀区人迹罕见的地处,车夫忽然停下了:“大小姐,前面有人找您呢。”
袁溪的婢女下了车一瞧,原来却是两个人找,且还都是青年公子。其中一个风度翩翩好俊美呐!婢女红了脸问:“请问二位找谁?”
原来这二人却是江苏白和夏末大人。俩人原来在胡不归大醉过两次,也算是旧相识了。不过直到第二次醉后江苏白才知道,原来跟自己喝酒的人,乃是当朝户部左侍郎夏末大人!
夏末沉声道:“靖国郡主在这里么?”
江苏白敛袖道:“在下寻少詹事大人。”
闻得外头的声音,车内的两女都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外头的两个人,都是她们各自最不想见到的人。
怎么办?人已经在车子外面了。
袁溪眉毛一拧:“咋地,咱们两个论官职地位都不在他们之下,何惧之有?是女的就下车走一个,怕什么!”
“……”唐衣无语。这姑娘自从当了少詹事之后,是越来越放开自我了。
不过两女下了车子之后,就没这般洒脱了。江苏白那厮瞧见了心上人现身,激动的同手同脚向她走过来:“袁小姐大好……袁大小姐好!”
袁溪本来看见他就烦,此时也不禁扑哧笑了下。她生得极美,这一笑之下更是仿佛百花齐放,明媚耀眼之极。江苏白看傻了,只会摸着头嘿嘿的笑,本来想好的说辞登时已经忘了一半。
“江二公子找本官有何贵干呐?”袁溪笑完了,立刻开始打起了官腔,以示疏远。
“我……在下是想,有话想跟大小姐说。”江苏白鼓足了勇气,对眼前朝思暮想的美人说道:“我……我我……”
“你想做甚?”袁溪颦起了眉。这个人以前看着还算机灵,怎么眼下成了这么个不堪的模样?
“我心仪大小姐你!”
闭上了眼睛,江苏白一鼓作气大声说道:“我心仪大小姐很久了,早在第一眼遇到你的时候!”
袁溪愣住了。对方说完了话之后明显轻松了许多,仿佛吐露了心声以后如释重负。
而此刻在车子的另一边,唐衣则是满脸的不自在。因为夏末那双桃花眼实在威力巨大,她觉得有点顶不住了。
“靖国郡主?”夏末玩味的说了这四个字,然后无声的笑了笑:“衣衣,不得不说你实在让夏末哥哥惊奇呢。原来当初你消失了一段时间,却是跑到了下关城?”
唐衣没出声,因为对方俊美无比的脸上越来越阴云密布,仿佛含着巨大的怒气。但是她又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她无辜的表情更激怒了对方,夏末忽然一伸手捏住了唐衣的下颌,逼得她抬起头来看他。唐衣有些失措,挣扎着质问:“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我去哪里了关你何事呢?”
真是莫名其妙!
“衣衣。”夏末瞧着她,突然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会帮你的啊!不需要你那么辛苦。西戎那边的战事——很难罢?”
难么?当然。
戎族人尚武,崇拜勇士。西戎之行对外人说起来似乎简单,实则当时经历了千辛万难!
多少次她半夜从狼嚎声醒来,在无边的暗夜中独自颤抖;多少次乱兵中那寒光闪闪的弯刀几乎劈到了她的身上——只差一步,锋利的刀刃便能叫人身首异处!
西戎之行,可以说是处处陷阱,走的是步步惊心;于路上全程披星戴月,行路的寒冷饥饿还不算什么,打仗时的日夜颠倒,行军部署安排计谋都要问她这个军师……可以说实在辛苦万分!
但是如今她得到了回报,一切也都值了。
这么说——夏末是生气自己当初不来找他帮忙?这个人脾气一向古怪,行事随心所欲,自己躲他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向老虎口里探头呢!
夏末的手指越来越放肆,从她脸上一路往下去。唐衣面色一沉甩开了他:“本宫谢夏大人关心!不过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您请自便吧!”
这是撵他走了。
不过夏末没生气。他头一次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脸色,认真的看着唐衣说道:“衣衣,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想照顾你,我还可以有这个机会么?”
……
唐衣惊讶的张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