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彦飞一看既然踢死了人,慌的什么似的,求着母亲给想办法。方才冲上头的那点酒意哪里还有,早就吓得全醒了!
李夫人不愧是年老成精的后宅领军人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屋子里哭天抢地的绿柳喝道:“哭什么哭?你家小姐自己没福气病死了,还用不着你个奴才这么嚎罢!”
绿柳听了一抹眼泪站起身来,倔犟的看着他们:“我本来是身份下贱的奴婢,可也知道是非对错!我相信世上总有公理。你们等着,尚书大人自会为我家小姐讨回公道的!”
李彦飞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睛,李夫人却仰天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公道?你不是要为地上这死鬼女人讨公道么?好啊。管家速速去准备轿子,我这就和老爷一同前往他们唐府!”
“娘!”李彦飞惊慌失措想阻拦。
“不妨。”李夫人淡定的笑了笑:“打量本夫人不知道你家小姐在尚书府什么地位么?哼哼。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女儿罢了。”
她说着话傲慢的高仰起了脸:“我倒要看看在唐大人眼里,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不讨喜丫头重,还是我礼部侍郎府的份量重!”
李彦飞听明白了,在梦中也跟着喜笑颜开的扬起了脸。绿柳气愤难平的嚷嚷:“你们会遭到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才嚷了两声,李夫人皱眉一个眼神扫过来,几名小厮如狼似虎般上前扭住了她,拿一大团烂布硬塞进去堵住了嘴,再也叫不出来了。
唐庭之那老狐狸果然不好说话。
一见面道清来意,唐尚书先是大声悲戚,继而指责李家言而无信,虽然娶了他女儿却罔顾圣旨如此虐待,最后还伤了女儿性命。
他捶胸顿足怒火万丈,若非李侍郎夫妇早知唐衣乃是他家最不受待见的嫡女,长年关在后院受他继室的磋磨,便要当真以为那死了的女儿乃是唐家的掌上明珠了。
这老匹夫,恁的奸诈!
李侍郎心里腹诽问候着对方的十八代祖宗,脸上却做出笑颜色百般委屈求全,摆出了无数丰厚的条件,最后好容易才压下了唐庭之的怒气,两家算是就此事秘密达成了个协议。
元和六年春,户部唐尚书家对外公布:唐家业已出嫁的庶长女,出嫁六年后因病殁于夫家——礼部侍郎李大人府上。
李家厚葬了唐衣,其夫李府公子李彦飞扶馆痛哭不已,吊唁者闻声落泪,纷纷感叹李府高义,感李公子之情深,奈何这位庶小姐自己实在没福,实在怪不得别人。
又过两月,李侍郎依言保举了唐尚书继室所出的小公子唐继祖,出任了御史台的台院侍御史,十五岁的御史大人,端的是年少有为,一时春风得意,风头无双。
此后,李府公子李彦飞又续娶李大人的嫡女——精通琴棋书画的京城四美之一:唐月莹。唐月莹比唐衣不同,是真正的唐府掌上娇,生得花容月貌体态娇妍,李彦飞见了大喜过望,简直爱如心肝宝贝一般。洞房后便整日的寸步不离,连后院的美人们都抛到了脑后。
李唐两家于是继续秦晋之好,李彦飞和唐月莹夫妻恩爱,神仙眷属其乐融融。
自己……居然和唐月莹这么和美过?
梦中的李彦飞仿佛有一点意识游离于身体之外,下意识的觉得唐月莹似乎应该是个尖酸刻薄的蛮横婆娘,但梦里的她却真的好温柔好贤惠体贴,属于任何男子都挑不出来一点毛病的那种女子。
这日与唐月莹正在后院对弈,只见她的身体如白羊,皮肤像美玉,浑身散发着迷人的芬芳,李彦飞便不觉又心猿意马起来,大白天就要拉着她进房。唐月莹也知夫君心意,正半推半就之时,忽然外面大声喧哗起来,仿佛无数人在到处乱跑,又是鸡飞狗跳,又是哭喊乱叫!
真是烦人!
李彦飞放开娘子,正要去狠狠斥责一番,却见自己的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大胆!”
李彦飞大怒喝道:“哪个奴才这么大胆,看小爷不叫人拿下打个半死。”
“您还是省省吧!”外面竟然呼的拥进来一队官兵,领头的是个黑大个子,吼道:“先锋官鲁峰,奉旨擒拿叛王余孽,尔等速速束手就擒,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黑大个子说着,手里的大刀一个旋舞挽了个漂亮的花式。阳光下只见雪亮的刀光乱闪,来人铜铃般的大眼里放着慎人的凶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往自家脖子上砍过来了——
大喊一声,他醒了。
原来是个梦。
李彦飞呼了口气,往窗外看时,只见此时月辉清冷,天还未明。回顾梦中情景却仍然历历在目,真实的仿佛刚刚发生。
干他娘的。
怎的做了这么个怪梦。这却从何说起呢?唐衣那恶女还活的好端端的不说,还成了高高在上的靖国郡主;而且唐尚书听说和夫人和离了,也没有继室夫人,那个洛安然仍旧是小妾身份。
还有最重要的是,唐月莹这个女人倒是嫁给了自己不错,可是她面貌虽然和梦里一般无二颇有些姿色,奈何却是个尖酸刻薄的烂货,自己讨厌她来不及,何来半点喜爱一说!
李彦飞抹了把脸,暗自忖度:其实唐衣那个女人么——倒也不错。既大方又展样,气度礼仪标准的贵女风范,模样也似乎极耐看……哪怕做王妃的品格儿都够了。
若是,若是她果真嫁了自己,那似乎也挺美满呢。
此时的李彦飞早已忘了之前他有多看不惯唐衣,也忘了唐衣带人揍他的那一顿让他足足三天下不来床。
只要眼下够风光,谁还记得那以前的蹉跎?人啊人,世人都说自己不喜势利小人,可是大多数世人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天刚放亮,李府起床担水的老仆发现——府门门和二门洞开,府里有人逃跑了!
礼部侍郎府顿时乱了起来!李夫人亲自带人各院检查,结果发现儿媳妇唐月莹不见了。而且和儿媳妇一同不见了的,还有房中所有的金银珠宝细软财物,以及她从唐家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
这可稀奇了。
谁家见过儿媳妇半夜携带财物逃跑的?李府难道是吃人的不成?还是说——这儿媳妇不守妇道,与外人有了私情?
李家人众说纷纭。唯独李夫人脸色难看,阴沉沉的不发一言。最后她打发走众人,对李彦飞说了句:“此事不妙。只怕咱们谋划的事要东窗事发了,还是早做打算罢。”
李彦飞还没醒过神来:“什么事发?打算什么?”
“你这笨蛋。”李夫人恨恨的戳指着他脑门儿:“昨晚上的响动肯定不是野猫,就是唐月莹这个小贱人。她都偷听到了!”
“啊?!”
李彦飞这才后知后觉,急慌慌的搓着手满屋里乱转,活像个没头的鹌鹑:“怎么办,官府会不会来抓我?娘啊,这计谋是您老人家出的,您这不是害我呢吗?回头官府要是派人来了,您自己千万承认了,且莫连累我!”
“呸,我把你这个不孝子!”
李夫人脸都青了:“还没怎么着呢,你小子就想着让你老娘顶罪?你放心,昨儿个只不过是私下说说罢咧,她又没有实证。咱们只要咬死不承认,那泼妇敢诬陷咱们?你娘还是官眷哩!”
李彦飞想想也是,于是这才放下了心来,拍着胸脯长出了口气。然后瞥了一眼老娘面色不善,赶紧拍马屁道:“娘最厉害了,运筹帷幄无有不成呐!儿子方才是吓傻了,请娘千万莫放在心上。”
知子莫若母。
李夫人怎么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德性?可是她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哪里舍得当真去责罚他。她咽了口气,郑重的告诫李彦飞道:“记住了,不管谁问,就说是唐氏女不守妇道,卷了咱们家里细软跟外人私奔了。”
“您这不是叫人笑话儿子戴绿帽子么?”李彦飞不满意这个方法。
李夫人一瞪眼:“要么你告诉外人你想她死,才吓跑了她。二者选一,你自己决定罢!”说完,再也忍不住气恼,一把将木头脑子儿子撵出了房门。
李彦飞被撵了出来,叹口气摸摸脑袋,喃喃道:“罢了罢了。戴绿帽儿就戴绿帽儿罢!总比革除功名强。干他娘的!”
那么唐月莹去哪里了呢?
其实李夫人高看她了。她根本不敢去告官,也不敢回娘家。
谁会相信堂堂礼部侍郎家密谋要害儿媳性命呢?若不是亲耳偷听到,她自己也不会信呢!她当时害怕极了,立刻卷了自己的细软财物带上丫鬟逃了出来。
可是逃出来后她又迟疑起来——如果官府或者唐府不信她,又重新把她送回李家怎么办?只恨自己平时娇蛮的名声在外,只怕那老妖婆随口一句说她是在怄气说气话呢,大家就立马相信了!
再回去还能有命在么?
月莹姑娘思来想去,最后竟然直奔恒国公府去了——不过这回不是为了袁公爷,而是去找她的嫡姐:靖国郡主唐衣。
唐衣今天才使人联系了武王殿下,正欲带姚掌柜去见武王府,不想半途轿子被人拦下了。
她探头一看,呵,这不是我那个好庶妹么?不过今天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
“是月莹呐。”唐衣淡淡道:“你又有什么事?”
这口气,一听就知道人家不待见了。可是唐月莹如今哪里还计较这些,急忙扑上去叫道:“姐姐,亲姐姐,求你救救妹妹我吧!”
“李家的人要害我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