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进到走廊的时候,方韵正在给老金打电话。
老爷子身体不好这事一直都瞒着家人,但慕云笙不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成全老人的心思,装作不知道。
这阵子因为关柏柏的到来,他身体明显好了许多,慕云笙不想再因为这件事刺激到他。
所以方韵特意给老金打电话,就说因为是周末,所以他们一起去外面玩了。
慕老爷子也没怀疑,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每周末孙子都会离家,对他来说是好事。
方韵主要是叮嘱老人不要看新闻。
今天这事闹这么大,死了好几个人,肯定满城都在报道,搞不好拍下了什么画面来不及处理,所以暂时别叫人看的好。
挂断电话她见高城来了,叹了口气道:“高城来了。”
高城点头:“阿姨,少爷他……”
高城也跟了慕云笙好些年,年纪轻的时候就在身边,方韵见他可爱,不让叫夫人,就叫阿姨。
方韵揉揉太阳穴道:“幸好人都没事,只是云笙很自责。”
高城:“这又不是少爷的错,这只是场意外,谁都没料到,少爷为什么自责?”
方韵有些心疼的低头:“因为没能保护好柏柏吧……”
他的面容看起来比谁都冷酷,心却比谁都柔软,不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一定让他难受极了。
高城想到少爷的腿,想到曾经他在武术台上能打十个的场景。
的确,如果是腿完全好的少爷,车也许碰不到他,那个人也别想欺负关柏柏。
心里骤然疼了一下,高城道:“阿姨,您别太伤怀,现在还好,还没什么事不是么。”
方韵点头:“进去把,辛苦你还买了东西,我估计他吃不下。”
高城也知道慕云笙估计吃不下,但还是想试试看。
进去之后就见慕云笙坐在关柏柏的病床前,关柏柏正在昏睡,应该是麻药还没过去。
他的背影显得孤单又颓然,高城连走路都轻了。
“少爷,吃点东西吧。”高城开口。
慕云笙终于动了,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能不能判死刑?”
高城心中一颤,面前的慕云笙一双漆黑的墨色眸子里,仿佛散发着黑漆漆的气,令人惊惧交加。
高城赶忙放下东西劝慰道:“他撞死了好几个人,肯定要判死刑的,少爷放心,社会不会放过这样丧心病狂的歹徒的。”
慕云笙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回关柏柏身上,点点头。
那就好,那个人能判死刑就好。
高城见他这样,实在不落忍的说道:“少爷,您吃点东西把,柏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也受伤了,多少休息下。”
慕云笙完全不为所动,目光只痴痴的看着关柏柏。
高城从未见少爷有过这样的神情,好像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就会飞走了一般。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女,觉得要是柏柏在的话,肯定有方法哄少爷吃饭。
高城顿了下,计上心来:“少爷,柏柏平日里最心疼你吃饭,变着花样给你做吃的,醒来要是知道你没吃饭,又该心疼了。您先吃点垫一下,我去准备柏柏最喜欢吃的东西,等她醒来,您再陪她一起吃可以吗?”
慕云笙又动了,这次还是因为关柏柏。
他开口,声音沉沉的有点哑:“她不能吃辣的,多给她买点甜的布丁之类的甜食,她爱吃。我妈在外面吧,叫她也来吃点东西。”
高城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叫阿姨。”
果然一提关柏柏就有用。
高城赶紧让方韵进去了,之后自己去给关柏柏买吃的了。
慕云笙沉默的吃了一顿饭之后,医生来了一次说了下检查报告的事,说关柏柏很快就会醒,让她们放心。
关柏柏头部受伤了,缝了七针,身体内部做过检查,好在没伤到内脏,就是断了几根肋骨。
方韵和慕云笙听完了医生的话后,方韵安慰慕云笙:“行了,结果全部出来都是好的,不要太担心了,我们柏柏福大命大,什么事也没有。”
慕云笙抿着唇,好一会问他忽然说:“妈,我之前的主治医生来了吗?”
方韵点点头:“嗯,人还没走,等关柏柏这报告出来了,他们也准备回去了。”
慕云笙:“我要和他见一面谈一谈。”
方韵心里‘咚咚’两声,心跳有点快,智子莫若母,她意识到了什么,忍着颤抖点点头:“好好,妈妈这就给你去叫他。”
“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慕云笙眷恋的看了一眼关柏柏:“您在这里陪着她,她醒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方韵:“好,你放心柏柏,这里我看着,没事的。”
慕云笙独自驱动着轮椅离开了房间,在VIP的医生诊疗室内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主治医生已经五十多岁了,见到他温和一笑:“你来了,还好吗?你妈妈说你现在暂时不想让我看腿,我本打算先回去的。”
慕云笙开口,声音平静:“请给我看腿吧,顺便、帮我做个检查,我这个腿还能不能做手术治疗。”
主治医生诧异:“你想做手术,你想要重新站起来了?”
慕云笙挣扎了一下,说:“我不想做一个废人。”
即便是早晚有一天要灭亡,也不不想再这么窝窝囊囊的继续下去了。
人大不了一死,他会偿命的,只是他不想再这样消耗最后的时间了。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遭遇不幸,叫他太难受了。
他不要这样,不要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不要这种无法保护的感觉!
曾经也是这样,当他醒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自责与后悔。
这种事他不想在经历第二次了,绝不!
主治医生姓陈,陈医生见他有心康复别管什么原因,都刻不容缓。
马上给他又看了伤口,又做了检查。
*
关柏柏醒来的时候的身上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褪去,不算特别疼,她觉得意识模模糊糊的,好不容易聚拢起来,又回到了事故现场的那一刻。
“云、云笙哥。”关柏柏费力的叫出名字才发觉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方韵急忙站起来,俯身说道:“柏柏,是我,方韵阿姨,放心,云笙没事,你也没事,你们两个都好好的,你现在刚做了个小手术,喝口水缓一缓。”
关柏柏被扶起来喝了好几口水,又靠着枕头坐了一会儿,才彻底缓过劲儿来。
她一缓过来就问:“阿姨,云笙哥呢?”
方韵道:“他没事,只是腿上蹭了一下,现在做个检查,很快就回来了。”
关柏柏听完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松下来之后,她又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没说要带他来看棒球,也就不会遭此横祸了。
关柏柏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方韵刚想给慕云笙打电话,看到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急忙先不打电话,先看看关柏柏的情况。
“柏柏,怎么哭了?是哪里疼吗?伤口很疼吗?”方韵问。
关柏柏肩膀颤抖,咬着唇摇头。
方韵神色担忧:“那是什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叫医生。”
关柏柏深呼吸,努力止泪:“阿姨,我不疼,我就是难受,对不起,都怪我,云笙哥之前不去人多地方一点事没有,是我非要带他看什么棒球赛,带他到这种人多的地方,才发生了这种事,我就是个扫把星,是个灾星,是我连累云笙哥的呜呜呜——”
关柏柏特别难受,她觉得自己简直太衰了,她不该来慕家。
明明云笙哥当初因为车祸受了刺激,这次自己又叫他遭遇了一次。
自己只会带来灾难。
她果然会克身边的人。
关柏柏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拔不出来,方韵急了:“你怎么这么说,你这孩子,没有人怪你,况且我都听说了,你在为难关头保护了云笙,阿姨感激你还来不及。你一个女孩儿明明是该被保护的,却奋不顾身保护了他,谁说你是灾星,你不是,根本不是。”
慕云笙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哭泣声,他心中一惊,门都忘记敲了就推门而入。
一进去看到关柏柏坐在病床上哭,几乎是做出了和母亲一样的反应:“怎么了,很疼吗?”
方韵摇摇头,叹气的:“她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害了你。”
慕云笙愣了下,心里撕裂了一样的疼,他看了一眼方韵:“妈,你去休息下吧,我单独跟她说会儿话。”
方韵点头,走到他身边想了想叮嘱儿子:“要怜香惜玉。”
虽然知道自己儿子多半是动情了,但他也是个不会说好听的话的主儿,方韵怕他没把人哄好,又把人说的哭的更凶了。
方韵关上门,还多少有点担心。
那边慕云笙的轮椅驱动过去,来到关柏柏的病床前。伸出手抓住了关柏柏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关柏柏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慕云笙紧紧握在手里,说了两个字:“温的。”
手是热的,说明她好好的活着,就活在自己面前。